第112章 遠行(1 / 2)

又想起那日,她在閣樓裡繡帕子才繡到一半,忽然心神不寧,針尖戳破了手指,一滴殷弘的血滴到了才繡了一半的大雁上洇開了,前院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隨即響起丫鬟婆子驚慌無措的哭喊聲——她爹,揚州府通判阮步遠被彈劾下獄,阮家被抄家了。

兩個月後定下罪來,父兄被流放儋州,家中女子儘數被沒入宮中為婢女,隻是還沒離開揚州,她娘就病死了,兩個姐姐也先後絕食而死,隻留她一個人活著被解押到京城送進了掖庭。

聽說阮驚秋真的要出宮遠走龍城郡,甄雲思眼圈紅了:“阮姐姐,我聽說那地方風沙漫天,連水都缺,更不要說吃的了,還有,那裡除了兵痞子能有什麼好兒郎,真辱沒了你。”

阮驚秋低下不畫而翠的柳眉,找了個說辭道:“當年我家獲罪,我父兄被流放於儋州,我想出宮去打聽消息,要是他們還活著,說不定見了大赦令之後會遷往龍城郡,倘如此我們還能活著得見。”

她如何肯說謝五郎的事,不過是借口罷了,當年阮家被抄後她父兄受了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或許流放途中就凶多吉少了。

如今哪裡還能活著。

甄雲思這才想起來,朝廷頒發的置龍城郡的詔書中有一條:凡有能舉家前往龍城郡屯田耕種的犯官之眷屬,自遷往龍城郡後不再追究其過往,發放新的身份文書,一律視為良民。

犯官的眷屬,隻要肯遷往龍城郡的,以後的子孫就不是罪臣之後了呀。怪不得阮驚秋鐵了心要出宮到那邊去呢。

“可惜我父兄都死在西南的煙瘴之地了。”想起她和阮驚秋一樣的遭遇,甄雲思帶著哭腔低聲說道。

要是她的父兄也活著,家中還有親人在世,她也要請求出宮前往龍城郡。

……

出了甘州府,一路西行,書童顧小安被主子連日來不眠不休的趕路勁兒給嚇著了,擦了擦頭上的汗道:“先生,您喝口茶吧。”

“前麵就是水路了,”顧世安抿了下乾裂的嘴唇:“到渡口坐上船再喝。”

顧小安叫苦不迭:“先生咱們去了龍城郡真的能等到阮姑娘嗎?”

“不知道。”顧世安隻悶頭趕路。

他隻是想著,身陷掖庭的阮驚秋隻要還活著,她必是日夜惦念被流放到儋州的父兄,故而一有機會,她一定會請求出宮打聽父兄消息的。

這次朝廷放宮女出宮前往龍城郡,他隻能去那裡守著,碰碰運氣了。

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唉,用上林縣爺兒們的話說就是娶個婆娘真麻煩。

……

上林縣。

一連十多天,衛景平都在墨鋪看姚春山製墨。如今墨鋪賣得最好的是印刻著戰神李靖和紅拂女圖畫的那套美人墨,其銷售量已經遠遠超過醉彆,據他們最大的買主,甘州城的大財主江公子說,買美人墨的大都是閨閣女子,她們買回去之後或把“李靖”墨送給心上人,“紅拂女”墨自己留著,或者用“紅拂女”墨來寫字、作畫,將“李靖”墨留著,又或者拿一整套送人的,拆開來分彆送給閨中手帕交的……反正隨心搭配,似乎一直有需求,購買量很大。

光江家這一個買主,每月至少就要購50套美人墨,其餘墨錠若乾,加上這幾年墨鋪名聲越傳越大,各地來訂購墨的買主,上林縣的讀書人,林林總總的加起來,墨鋪每月至少要賣出200套各係列的墨,大大超出了他們製作產墨的能力,供貨時常顯得捉襟見肘。

這回姚春山來,衛長海和他說起這件事,二人都有些犯難。

衛景平今日忽然想起這件事來,又見姚春山從製墨模到描金都親自上手,深感墨鋪實在是缺人手,遂說道:“老姚,你要收個學製墨的徒弟才好。”

不然光製這棉花圖墨就太耗神了。

姚春山也這把年紀了,千萬彆把他給累病了。YushuGu.

放眼自己家中,他這一輩的男丁之中除了衛景川還沒有職業規劃,他大哥二哥都有自己的前程,而衛三的性情大抵學不成製墨的,光一個捶墨來千百來次就得給整暴跳了,彆說後續更繁瑣細致的工序了,門都沒有。

女孩兒裡頭,她二姐是最通透的,但是衛貞貞都拿起花槍多年了,能歸屬於花木蘭那一掛的,讓她去學製墨顯然也不行。

他大姐雖說最早幫著墨鋪做生意,但衛巧巧於製墨一道上沒有靈光,這麼些年耳濡目染,除了會個捶墨,連各係列的墨最基本的配料都記不住,不成。

妞妞衛招娣這幾年趕上衛家條件好起來了,被當作小姐養的,吃不得製墨的苦,更不成了。

姚春山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苦惱地道:“我早在想這件事了,奈何碰不到合適的孩子。”

這幾年在京城也留心物色過,他們姚家的手藝始終未找到合適的傳人。

製墨要有天賦,還要具備一定的學識,能寫會畫知欣賞,又得耐得住辛苦,極少能碰上三者俱全的。

姚溪倒是在製墨上一點就透頗有天賦,但那孩子吃了太多的苦,姚春山終究不忍心叫她乾這苦差事。

倆人正嘮著呢,門外簾子一晃,抬頭一看竟是武雙白不請自來。

姚春山則並不意外,他笑道:“平哥兒,你在甘州秋闈的時候,武公子每日都來幫我捶墨。”

衛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