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那年,陸裕安的生辰宴,庶子不得入內,陸喚隻在烏青的院牆外麵,蹲在結了冰的稻草堆上,同下人一道領取一些打賞。
當時雪下得很大,他的手凍得通紅,像是腫脹的胡蘿卜。
他從主宅回來時,曾見到過四姨娘給陸裕安縫製靴子的場景。
四姨娘算是府中為數不多待陸喚還算多幾分照顧的人,隻是她也自身難保,大多數時候隻能跟在主母身後做牛做馬、曲意逢迎。
她正披著大氅坐在湖心亭中,一針一線抱著懷中的靴子縫製。
遠遠的,八歲的陸喚的視線一直忍不住落在那雙靴子上。
隻見四姨娘細致地用三塊上好的皮子包裹住靴底、靴麵前部、靴後,並在靴麵正中用紅線條繡上金雀,然後,她用一些從寧王夫人那裡討來的金色羽線,捆紮成金雀的羽毛,令那靴子看起來美輪美奐。
那靴子裹著獸皮,鞋底厚實,一看就很暖和。
八歲的陸喚還很小,眼巴巴看著,下意識蜷縮了一下凍得沒有知覺的草鞋裡的腳趾頭。
可他身後的下人立刻不耐煩,推了他一把,催促他快點往前走。
陸喚踉踉蹌蹌往前,卻仍情不自禁地繼續朝湖心亭那邊看去。
就見四姨娘又拿起另外一雙鞋子。
她繡工極好,給陸裕安縫製好靴子之後,還剩下一些皮革材料,被寧王夫人允許用那些剩下的皮子給她未出生的女兒做一雙繡花鞋。
這時候,她臉上神情不再緊繃緊張、生怕出錯,而是充滿了柔和慈愛。
她繡著那雙小一點的鞋子,仿佛在期待想象著她的孩兒穿著她做的鞋子,一年一年長大。
陸裕安乃寧王府嫡子,出生便應有儘有,不稀罕那一雙金雀長靴。
而四姨娘的女兒雖同樣是庶女,日子過得簡陋,但無論如何有四姨娘相護。
可對於陸喚而言,卻從未收到過長靴。
自然也從未有這麼一個人,等待著他一年一年長大。
……
此刻,他盯著手中匪夷所思出現在此的笨重長靴,眼眸晦暗,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緊。
鞋麵上粗糙磨礪的質感傳上他的指腹,叫他心中湧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可隨即,他立刻鬆開來,冷冷地將長靴扔回地麵上,臉色冷厲地朝整間屋子打量去。
門窗都沒被動過,那麼,那人到底是如何潛入他屋內的?
到底是誰,想乾什麼?
陸喚心中前所未有地警惕,他眼神宛如一隻被動了巢穴的狠戾的幼狼,充斥著懷疑與不安,他回想起前幾日那道同樣突兀的熱氣騰騰的梅菜扣肉,想必是同一個人所為——可對方到底意欲何為?
陸喚當然不會以為突然有人對自己暗中相助。
這天底下可沒有無緣無故的雪中送炭,或是好心的善意。倒是想儘辦法的欺淩、陷害、剝奪應有儘有。
又是什麼陷阱嗎?
陸喚下意識地就摸向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
可他立在屋內,屋內卻靜謐一片,外頭隻聽得到大雪紛紛落下的聲音,裡麵隻聽得到炭火輕微劈裡啪啦的聲音,沒有彆人,這裡隻有他。
緊繃了片刻之後,陸喚也沒有鬆懈下來,他擰著眉,臉色仍舊很難看。
他又環視了一眼屋內多出來的東西,他暫時搞不清楚潛入自己屋內的人是誰,也搞不清對方目的是什麼,於是隻能按兵不動,以不變應萬變。
這樣想著,陸喚冷著臉色,將那雙長靴扔進了衣櫥裡頭,便轉身出了門,趁著太陽還沒完全下山之前,去燒水回來。
而屏幕外的宿溪卻對他的一係列反應完全摸不著頭腦——
先前給崽崽送熱飯熱菜,他警惕萬分地查看是否有毒也就罷了,為什麼現在氪金給他布置房間,他看起來也很不高興?這桌子椅子靴子總不可能有毒吧?
還把她送他的長靴直接扔進了衣櫥角落?!
不是,7個金幣呢,你不多瞅瞅?
不穿著在雪地裡跺兩腳踩個“謝謝金主爸爸”?
這遊戲給主人公設置的脾氣真古怪。
宿溪有點不能理解,正要調轉畫麵,看她的遊戲小人怎麼又出門了,是去哪裡了,就見他已經回來了,還扛著一隻木桶,木桶裡的水敞著熱氣。
他麵色平淡地進來,用腳後跟將柴門關上,放下木桶,將布巾擱在木桶邊沿上。
他將束發的那根淺色的布條摘下來,烏黑如瀑布的長發落下,然後就開始——
就開始脫衣服???
宿溪:?
等等,不是,遊戲小人還要洗澡的嗎?
崽崽雖然在屏幕裡還隻是個卡通奶團子的形象,但好歹是個男性少年角色,意識到這一點,宿溪臉色莫名一紅。
就在她臉色漲紅的功夫,屏幕突然一黑——
宿溪:???
“你乾嘛?”宿溪氣得差點捶桌子,狂按手機解鎖鍵,手機倒是亮了,但遊戲界麵就是黑屏的。
係統彈出:“遊戲主人公洗澡乃氪金場景,需要1000金幣才能觀看。”
宿溪:“……”
我他媽褲子都脫了你和我說這個。
宿溪漠然臉:“要花錢?那算了。”
係統:……
這一黑屏,就是足足黑了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