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喚同鎮遠將軍等人從行宮回到城外駐紮之地,但是在回去之前,他卻先去了城外的一個地方。那日從長春觀出來之後,他便讓人去打聽了,原來卿貴人的出生之地正是這雲州。皇上當時將她葬在了皇陵,但是因為思念成疾,在雲州給她立了一個衣冠塚。
衣冠塚也有重兵把守,陸喚仗著一身好武藝,神不知鬼不覺地溜了進去。
夜色很涼,雲州靠近北境,天氣嚴寒,地上已經結了一層霜。衣冠塚看起來前幾日才有人來過,放了一盒女子喜歡的首飾,應該是那位自以為癡情的九五之尊。但即便如此,周遭冷清清的,仍是無邊的寂寞。
陸喚垂眸靜靜看著衣冠塚,神色有些複雜。
宿溪拽了拽他袖子,他這才回神,神情轉而柔和:“你來了。”
宿溪覺得,崽崽雖然打從心底裡不相信那道姑所說的話,但是關於他親生母親卿貴人的事,應當還是讓他心裡有所觸動。畢竟,他出生之後對生母就沒有印象,彆說是卿貴人了,就連寧王府的那位卑賤的姨娘,他都不知道長什麼樣子。他在寧王府中長大,雖然有身份,但其實連孤兒還不如。
宿溪心頭憐憫,聲音也就放得很輕,問:“你在想什麼?”
崽崽注視著衣冠塚,道:“我在想,她應當是個很好的人,可惜天子無情。我連她的麵也沒見過,聽聞宮中畫像全都被燒了。”
卿貴人死後,皇帝有段時間發瘋,讓人把卿貴人所居住的地方全燒了。
但是燒完之後,卻又失魂落魄,痛苦無比,又在雲州為已故之人建立行宮。其中複雜的天子的情感,真讓人看不懂。
宿溪忍不住歎了口氣,想了想,說:“不要難過,至少有我陪著你呢。”
陸喚抬眸看著漂浮在夜色中的那行字,蹙起的眉心鬆展,笑了笑:“嗯。”
鎮遠大軍翌日就繼續上路了,而雲州行宮這邊,皇帝一夜未眠,心中卻是起了疑,他隱秘地召來了人,吩咐下去:“給朕隱秘地查一查當年卿貴人一事,當年為她診斷流產的太醫給我找來,重新拷問。”
……
北境太雪紛飛,情況危急,鎮遠將軍帶著大軍抵達時,邊境正抓住了鄰國來犯的奸細。
而鄰國已悄然帶軍城下,戰火一觸即發。
還未抵達北境之前,陸喚便已經忙碌無比,而抵達北境之後,更是分/身乏術。
頭兩天宿溪還隻是看到屏幕裡的北境路邊餓殍成群,屍體堆如山高,原本是客棧、酒肆的地方,此時都已經成了亂葬崗,連年愈發嚴重的災害、暴亂,使得這裡宛如一座人間地獄。
觸目驚心。
而到了第五日,鄰國派來的探子殺害了兩個平民百姓,被燕**隊抓住,鎮遠將軍憤怒無比,親手將前幾日俘虜的鄰國一位世子吊在城池之上,活活凍死。以牙還牙,表示燕國絕對不會退讓!
由此為導火線,戰亂徹底開始。
宿溪和陸喚這邊同時都接到了任務十二:【平複暴亂,立下軍功,逼退敵軍,獎勵金幣為2000,獎勵點數為18。】
但此時此刻,麵對邊境這樣一座人間地獄般的城池,兩人的注意力都已經無法放在任務上了。
宿溪還是頭一回看到這樣血流成河的場景,她眼皮子直跳。
完全不是那些摳圖古裝劇演出來的地上扔了幾具屍體的那樣,而是到處都是腐爛的兵吏和百姓的屍身肉骨,雖然北境嚴寒,但仍然生出了蒼蠅和蛆蟲,在那些屍身中飛舞和爬走。
城內百姓抱成一團痛苦,而遠處戰火繚亂,燕國旗幟飛揚。
要不是宿溪沒有氪金,所看到的全都是死去的小人模樣,隻怕她當真會嘔吐出來。
生辰當天,宿溪來不及陪陸喚一起過,陸喚換上了盔甲,帶兵離開了北境,直接前往了前線,戰火緊促,他大多數時間都在馬背上,能和宿溪溝通的時間不多。
他想要讓宿溪這段時間就不要再打開她那邊的板磚幕布了,不要看到他這邊血流成河的場景。
但是宿溪每天提心吊膽的,生怕自己好不容易養到這麼大的崽在戰火中受什麼傷,反而打開手機的頻率比之前更高了。
陸喚與鎮遠將軍在帳中一道議事,陸喚出了許多計謀,以至於這一個月以來,燕國屢勝,鄰國退了數座城池。
但是目前出現了一個新的危急問題。鄰國在退之前,綁了數百名老幼婦孺,一道退至回雁山峽穀當中,以此脅迫鎮遠軍撤退。
此時若是不乘勝追擊,隻怕鄰國又會借著這段時間修生養息,再繼續來犯。
但若是乘勝追擊,那一百多名老幼婦孺必定會被直接斬首示眾。他們全都是燕國普通百姓,他們親人正被大軍護送回城內,若是棄這一百多人的姓名於不顧,這場大戰,即便鎮遠軍勝了,今後恐怕也會在燕國徹底失了人心。
為今之計,隻有一條路,便是讓一支隊伍,秘密潛入回雁山峽穀,將那一百多人救出來,再將敵軍一網打儘。
……
帳中,陸喚盯著桌案上的地形圖,心事重重。燭光在他側臉上落下一道陰影,搖曳明暗。
還沒來北境之前,宿溪就知道行軍打仗肯定很辛苦,所以陪著崽崽打了很久的木樁,練習功夫。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凶險。
刀槍不長眼,雖然崽崽武藝已經很好了,沒受什麼大傷,但是身上皮膚難免被劃破了幾道。
他白淨的臉上沾著一些泥土和血痕,因為不知道號角何時就會奏起,因此也來不及處理,胳膊上前幾日被箭擦破了一道口子,隻匆匆包紮了。
宿溪每天看到他離開帳篷,心裡就突突的跳,隻有他留在帳中時,心裡才稍稍安定一些。早知道會這樣,當時應該千方百計把主線任務往另外一個方向扭轉,無論如何都要避開北境這一塊的任務的。
宿溪忍不住唉聲歎氣,坐在桌子前捏著筆,卷子上的一道題都看不進去。
陸喚將地形圖記下來,朝著幕布看去,就見她一臉擔憂,反而更為她擔憂。小溪好幾天從學堂回來之後,就沒怎麼做卷子,一直緊張兮兮地盯著自己了。這樣下去,學業不會落下嗎?
可陸喚又不能明說,他對宿溪溫聲道:“你早些休息,我不會有事的,此次帶人去救人,我已想好對策,未必會是我帶兵去救。”
宿溪根本不信,她覺得鎮遠將軍那老東西肯定會讓崽崽帶人去。
她長籲短歎:“早知道就不來這破地方了。”
對宿溪而言,雖然她已經見過了那血流成河的場景,但或許是因為那些百姓屍體全都被係統化成了卡通小人的模樣,所以她雖然憐憫,但是卻並沒有那麼義憤填膺的感覺。她更在意的,當然是自己陪了快一年半,連十六歲生日都因為在戰火中,沒能幫他過的崽崽。
但是陸喚親眼見過了那血肉模糊的場景,想要早日結束戰亂,還北境百姓一個太平盛世的心情自然要比她更加急切。
陸喚笑了笑,並沒有怪她不大能理解自己所處的朝代。
本來他們便相隔了千年的時光,所有的東西,無論是文化、語言,還是思想,都很不一樣。他在接觸她那邊的一些知識和文化之後,發覺自己所處的朝代,有很多封建文化十分腐朽,反而是她那邊更加和平,戰亂,在她那邊幾乎不會發生。所以她根本無需理解他這個朝代的落後封閉,由他去融入她那個朝代便好了。
他十分想隔著幕布觸碰一下她,但是又覺得這樣做十分奇怪,於是承諾道:“應當不出三月,這場戰亂便會結束了,屆時我們回京城中去,新買的宅院還沒帶你瞧過。”
宿溪這才高興了一點:“嗯。”
陸喚又催促了一遍:“快些去睡覺罷。”
宿溪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崽崽,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一百點之後,崽崽變回原畫之後,俊美是俊美啦,但是對自己說話的語氣總是像個老父親。就是那種姨媽痛的時候趕緊手忙腳亂去買藥的老父親。
她晃了晃腦袋,覺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不過時間的確也晚了,她也得下線了,於是她又和崽崽說了遍晚安,就緩緩下線。
陸喚雖然催促宿溪去睡覺,但是心中其實是非常不舍的,他待在帳中的時間不長,這段日子不是在行軍打仗中,就是在埋伏當中,很少有時間能同她說說話。而且因為軍中兵吏實在太多,沒什麼**,他受了傷隻能自己處理,也不能像以往一樣她幫他處理。
他心裡也在想,到底何時才能從北境回到京城去。
他想著這些,抬眸又朝著幕布上看去。
然後就見,小溪逐漸淡去的幕布上,自己的腦袋上冒出了一堆氣泡。
“唉,說離開就離開了,我受了傷也不多陪我兩秒。”
“唉,昨日我臉上掛了彩,小溪來了之後居然沒有注意到,關心也隻關心了兩句就完事了,唉,早知道受點更重的傷了。”
“唉,想回京城。”
“唉……”
陸喚表情頓時空白,這一堆氣泡——他腦子裡竟然有這麼多想法?他怎麼不知道?!
他匆忙捂住了腦袋,但是那些氣泡還在冒個不停,但幸好沒一會兒宿溪那邊幕布就黑了。
而幕布上,隻見宿溪正盯著那一堆氣泡,拍桌狂笑。
陸喚臉都黑了:“…………”
作者有話要說:翌日:
宿溪上線,決定滿足孩子的心願:我的天呐!崽崽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痛不痛!阿媽心都要碎了!哈哈哈哈!
十六歲在燕國可以娶妻生子了的陸喚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