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寒寧放了話, 但其實他並沒有把握對方一定會見自己, 但就算這次不見, 他還是會想辦法弄清對方的身份,這個未曾蒙麵的人, 是他上一世黑暗的人生中, 為數不多的光亮之一。他不可能明知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而什麼都不做。
當見到姚憑軒的時候, 寒寧是意外的。他想過很多,甚至還曾懷疑,這個故人是不是他母親那邊的人,否則他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人會這樣為他, 僅憑一個故人所托,就能讓人護他生死,寒寧有些無法想象在人心不古的如今, 還有人有這樣的能力讓人誓死追隨, 最起碼, 他的身邊並沒有一個優秀到這種程度的存在。
幾乎將他短暫的人生翻來覆去的想了個遍, 寒寧也沒想到這個人會是姚憑軒。
他是認識姚憑軒的, 在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寒寧就認出來了。小時候他的父親跟姚家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 當時他爸跟姚憑軒的爸挺合得來, 所以除了生意上的事情之外, 兩家也偶有走動。寒家在商業圈內也算是數一數二, 可是第一次去到姚家的時候,寒寧才算是真正的見識到了什麼是家族,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古武人的存在。
姚憑軒在寒寧的記憶中算是很濃墨重彩的,即便後來他們完全沒了交集,但寒寧深深記得第一次見到姚憑軒的場景,在姚家後山的紅葉林,姚憑軒正在跟人切磋武藝,他一個小豆丁貿然闖入。紅葉飄落之間,青澀年少的姚憑軒對他粲然一笑,那時的他還不懂什麼叫君子如玉,隻是初見的一麵給他的印象太過深刻,深刻到哪怕後來跟姚憑軒斷了來往,他也不自覺的模仿著姚憑軒的樣子來成長。
隻是沒想到,再次相見,竟然令人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他努力長成了記憶中姚憑軒的樣子,但姚憑軒,卻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了。
寒寧站在門口沉默了好一會兒,姚憑軒微微抿唇,看似鎮定,但放在輪椅扶手上不自覺用力的手泄露了他的慌亂,或許,他根本不該來。
就在推著姚憑軒的婁永嘉和阿暉準備開口說些什麼打破這詭異的沉默,寒寧微微側身:“請進。”
婁永嘉和阿暉齊聲道:“寒少好。”
寒寧笑了笑,帶著他們往客廳走,一邊朝阿暉道:“家裡還沒請傭人,茶水就麻煩你們自己去準備了,廚房在後麵。”
這樣的不見外倒是讓兩人覺得自在了一些,阿暉怎麼說也是第二次來,自然就承擔起端茶倒水的職責來,然後就跟婁永嘉蹲在客廳另一邊的角落裡,既能聽到客廳的談話,又不會有什麼存在感。
寒寧將茶杯放到了姚憑軒的手上,免得他坐在輪椅上不太好拿取,在姚憑軒開口之前,他便笑道:“我有些意外,其實我不知道是你。”
姚憑軒微微抬眸,從進門到現在他都沒開口說過一句話,但其實已經準備好麵對寒寧的責問了,可是寒寧的話,似乎還記得他?
寒寧看向他的腿:“你的腿怎麼了?”
蹲在角落裡的兩人頓時一僵,先生的腿是禁忌,雖然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提,但他們也沒人敢提。
姚憑軒其實已經不在意了,聞言輕聲道:“練武的時候出了意外。”
寒寧不由得帶了幾分回憶:“我還記得小時候,你帶著我三兩下就跳到了楓樹上,那麼高,然後騙我說你會飛,我很長一段時間對古武的認知是能飛簷走壁的,後來長大了才發現,原來楓樹並不高。”
姚憑軒似乎也想到了兒時,那時的寒寧是他見過最漂亮最可愛的小孩,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一見,就惦記了這麼多年。
“你竟然記得,當年你還那麼小。”
寒寧道:“也不算小了吧,五六歲了。”
姚憑軒輕輕握住茶杯,看著寒寧道:“所以剛剛你一眼就認出我了?”
寒寧點頭:“你跟以前沒多大變化,就是長開了一些,更好看了。”
蹲在角落裡的人努力克製著自己的目光不往那邊看去,寒少大概是第一個說先生好看的,雖然他們先生的確長得很好看,真想看看現在先生是個什麼表情。
就在他們以為寒少會繼續跟先生溫馨敘當年的時候,誰知他話鋒一轉:“所以為什麼要找人盯著我?”
姚憑軒心臟瞬間一緊,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隻是乾澀道:“抱歉。”
寒寧笑了笑:“不用抱歉,雖然我不喜歡有人盯梢,但我知道你是關心我,隻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畢竟我們這麼多年都沒有接觸過了。”
姚憑軒道:“我答應過寒叔,要照顧你。”
寒寧微微歪頭:“就這樣?所以這些年你其實一直都在關注著我?”
姚憑軒抿唇,嗯了一聲,眼睛卻不敢看他。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
姚憑軒沉默片刻:“時機不對,也不合適。”
寒寧也沒繼續追問什麼時機才合適,那些過去發生的事情問了也影響不到未來,何必追根究底。而且看到阿暉,看到婁永嘉,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而且他大概也能想到,為什麼他上一世從未見到這位故人了,末世之初一片混亂,幾乎是全球洗牌式的地震,緊接著就爆發了很嚴重的疫情,如果姚憑軒是個完好無損的人,以他的能力活下來很容易,甚至在末世之後能占有一席之地,可他腿腳不便,這便是致命的根源。
想到這裡,寒寧忍不住伸手:“我能給你看看嗎?”
姚憑軒愣了愣,一時間沒明白寒寧的意思。
寒寧直接坐到他的旁邊伸手給他把脈,姚憑軒眼神詫異的偏頭看他,卻並未掙紮,任由他給自己把脈。
寒寧將前不久才練出來的一絲真氣在姚憑軒的身體裡遊走了一圈,很明顯的能感覺到從他雙腿開始便有一股阻力,這股阻力就好像一道屏障,阻隔所有能進入腿部的力量。
寒寧微微蹙眉:“你的腿真的是意外嗎?”
姚憑軒眼眸微閃,寒寧沒有等他回答,或者說姚憑軒怎麼回答他都無所謂,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我可以摸摸你的腿嗎?”
蹲在角落的兩人實在是忍不住探出頭來,為什麼看起來寒少好像在給他們先生看腿?可是寒少是金融係畢業的,什麼時候學醫了?但即便心中疑惑,他們也沒敢貿然上前阻止,他們先生都沒發話呢。
姚憑軒看了寒寧片刻,便朝他點了點頭。
寒寧便不客氣的伸手摸了上去,手下的觸感更加肯定了他的判斷,姚憑軒的腿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人為,是一個武功比姚憑軒厲害的人,直接以武封穴,導致真氣無法運行到雙腿,雙腿自然無力行走,形如殘廢。
否則如果真的是練武導致經脈出現了問題,那經脈一定會萎縮,雙腿殘廢多年哪怕是普通人,腿部都會變形,而練武者隻會反噬的更加厲害,但姚憑軒不是,可見姚憑軒自己也知道原因,所以這些年再艱難,也一直未曾停止過修煉,哪怕隻能一絲絲如見縫插針一般讓真氣進入雙腿遊走蘊養,他也沒有一刻放棄過。
寒寧收回手,沒有就姚憑軒的腿繼續說,他心裡對於治好姚憑軒的把握挺大,確診了姚憑軒的問題之後,他腦中已經冒出了好幾種治療方案,但現在就一個問題,那就是不管是他還是姚憑軒,他們的武功都沒有封印姚憑軒雙腿的人厲害,如果無法驅散在他腿部穴道封印的真氣,不管是藥物還是金針,都有一定的危險。
“今天留下吃飯吧,你的人會做嗎?”
兩個蹲在角落裡的人立刻冒頭:“會會會!”做飯,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那必須得會啊!
姚憑軒側頭看了他們一眼,還不等他說拒絕的話,寒寧朝他們笑著道:“廚房裡有一些食材,那今天的晚餐就麻煩你們了。”
兩人連忙站起來:“好的好的,不麻煩。”然後快速跑向廚房,不給自家先生半點拒絕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