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雪像是不要錢似地撒了下來, 給沉寂中的村莊裹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雪衣
在這樣的雪夜裡,大隊尤為的安靜,不管是村裡的黃狗, 還是圈裡的雞鴨,那都縮著腦袋在自己的被窩裡追求溫暖
不過這些溫暖就不屬於朱博瓊和朱博裕了
姐弟倆穿著厚厚的外衣,麵無表情的踩著已經淹沒了膝蓋的雪從屋子裡朝著外麵走去,仔細來說也不隻是他們姐弟倆
隻見朱博瓊的肩膀上露出一個圓頭圓腦笑嘻嘻的小崽子呢
“今天還是去守夏爺爺家嗎?”小丫晃著小腦袋,左看看右看看, 低著聲音小心問著
溫暖的呼吸灑在朱博瓊的脖頸上, 癢得她現在隻想把這小崽子扔到雪地裡蓋上得了
“還是說去守其他的?”小丫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不受歡迎, 又或者說意識到了,但是她小丫崽不在意呢
嘿嘿
小丫略微有些得意地晃起了腦袋,這個事情說起來那就要從朱三娘和岑永望走的第一天說起了
他們家裡沒有燒炕,大晚上又沒有岑永望這個暖爐一般的人在旁邊給她捂著被子,小丫大晚上可不是就得冷醒了
嘿,這醒一次, 沒看到朱博瓊
再醒一次又沒看到朱博裕, 又醒一次,嘿, 那床上一個人都沒有
小丫不明白了,小丫覺得自己被排擠了,小丫覺得這她哥她姐有小秘密了
於是乎第二天小丫就開始裝睡起來了,她整個人裹在被子裡麵, 姐弟兩個人也就沒注意到她
小丫一開始根本找不到機會跑出去看他們,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放鬆了警惕,後麵的日子兩人同時出門的時間多了
第一次小丫錯過了,第二次小丫又錯過了, 但是沒關係,第三次的時候,小丫總算是噠噠噠跟上去了
小丫也不傻,知道馬上跟出去會被抓到,所以等到兩個人走了有一會以後,她才從炕上爬起來,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從門縫中盯著外麵
見兩個人都走遠了以後,她這才跟了出去,雖然說看不到人影,但是這大雪天的那腳印可是能看到咧
又說姐弟倆雖然特意在大隊上繞了兩圈,讓腳印亂糟糟的不是到最終目的在哪裡
但是小丫是誰呢?
她可是大隊上隨意亂逛,就差跑到彆人家裡麵認地的人,跟著這大概的腳印,再加上姐弟倆這些天奇奇怪怪的舉動,一下子就讓她揪到了兩個人
雖然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麼乾,但是這大半夜跑到外麵來蹲人這種事情對小崽子來說可不要太刺激了
那每天他們一走,她也就跟了出去,悄悄摸摸的也是沒人看到,不然這毛茸茸在雪地裡爬來爬去的場麵,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小熊崽子咧
小丫就這樣躲在一遍的轉角處,雙眼亮晶晶地和朱博瓊他們一起看著,看到孫寡婦也看到了其他人
雖然也不知道這些嬸嬸婆婆大晚上的,為什麼要來看病,但是一點也不妨礙小丫激動得宛如發現了天大秘密一般,大冷天的小臉紅撲撲的
這一個激動過度,她就直接跳到了朱博瓊和朱博裕的麵前
然後讓姐弟倆開始懷疑起了人生
他們倆這經過專業訓練的上過戰場抓過正經刺客的人竟然被這麼個小崽子給追蹤了,還追蹤好幾天都沒發現
簡直是奇恥大辱,簡直是被朱三娘發現就得死得慘慘的那種
光是想想姐弟倆都打了個顫抖,摟著小丫就往家裡麵走,試圖讓這件事情毀屍滅跡
但是小丫是誰呢?那是給她點陽光就燦爛,你態度越軟她越得意的小崽子,所以談判失敗,這才有了現在姐弟倆出來探查還帶著個小崽子的情況
“彆說話保持安靜”朱博瓊陰森森說著
他們這可真是終日打虎結果被鳥啄了眼,想想都是氣
“好嘛”小丫答應隻不過一瞬,又湊到了朱博瓊的耳邊,悄悄咪咪說著,“夏爺爺是不是犯錯了?他們抓犯人就是這樣遵守”
這小崽子懂得倒還挺多的
朱博瓊嘴角一抽,翻了個白眼沒好氣說著,“對,他犯錯了,我們要幫他改正,所以你彆說話,不能被發現”
“那我們是公安嗎?”小丫激動得臉都紅了
“對對對”朱博瓊繼續敷衍的說著
小丫更激動了,在朱博瓊背上踢了踢腿,又湊上去小聲說著,“我有線索要說”
“什麼線索?”朱博瓊有些敷衍地問著,心想,以後可不能再讓爹給這小崽子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故事了,瞧瞧這入戲的
“小雨晚上生病了,就在夏爺爺這裡住”小丫得意說道,“我打探出來的”
“小雨?”姐弟倆皺眉
“就是瞎婆婆家的小雨,她娘孫嬸子可好看了”小丫晃晃腳丫,高興道,“她以前還給我送過鞋子”
聽到這個,姐弟倆皺了皺眉,心裡都覺得今天可能沒什麼收獲了,畢竟這再喪心病狂也不至於在家裡還有病人的時候亂七八糟的吧?
不過他們也已經走到地方了,想了想,還是沒有原路返回,直接來到岑半夏院子外麵
他們一眼就能看到岑半夏屋子裡的微光,而根據他們這些天的觀察來看,如果是老實睡覺的時候,岑半夏家裡麵是沒有微光的
想到之前幾天探查的,結果姐弟倆牙齒一酸,都有些不太想去看了,這都已經4個人了,還能再來幾個?
一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麵,朱博瓊果斷轉身,背著小丫在外麵牆角站著,朱博裕沒得選,咬了咬牙熟門熟路走過院子,來到了他的窗邊
說個實話,在朱博裕生存的時代確實是可以有妻有妾的,但是這也是有規定
大部分身家清白家教嚴苛的人家來說,並不會太注重美色
尤其是他從小就被朱三娘帶到邊城,那裡民風開放,女子地位很高,大部分都是一個妻子,可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就算是有那種好美色的人在外麵廝混,那也得躲躲藏藏,要是被發現了,一頓毆打也是少不了的事情
現在是新社會新時代規定的就是一夫一妻的製度,大隊上的人家也都是這樣,朱博瓊對此也很是認可的,但是現在岑半夏這裡的情況倒是讓朱博裕這個濾鏡狠狠破碎
是啊,這製度是製度,遵不遵守就看人了
不隻是岑半夏這個老不羞不要臉的舉動,更多的是這些和岑半夏廝混的女人給他帶來的衝擊
畢竟嘛,朱博裕隻見過男人在外四混,對此他雖然不甚讚同,但也沒說什麼,現在發現女人也會在外麵廝混之後,朱博裕覺得
他以後娶妻的話,一定得對她好一點
不然這綠帽子帶著著實有些不太好看呢
頂著這樣的想法,朱博裕又靠近窗子
剛靠近窗子裡麵就傳來窸窣的聲音,朱博裕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透過往裡一看,朱博裕的臉色巨變,臉色鐵青地收回了臉,緊握著拳頭,目光沉沉站在窗邊好一會兒,他這才朝著外麵走去
“怎麼了?”看他臉色如此難看,朱博瓊眉頭緊皺,難不成這次是熟人?
朱博裕搖了搖頭,目光又看了過去,然後低下頭道,“把這邊的痕跡先去了”
朱博瓊雖然有些不解,但是還是照做,他們過來這裡自然是小心的,走的都是牆角,痕跡很好掩蓋,沒一會兒兩人就退了出去
朱博裕沒有細說,他用雪捏了一個硬實的雪球遞給朱博瓊,道,“把窗子砸了”
他們這裡離岑半夏那邊窗子有一段的距離,朱博裕的功夫比不上朱博瓊,對這個就沒什麼把握
不過就是朱博瓊看著兩邊的距離也皺了皺眉,低聲道,“我也不是很確定,試試把”
姐弟倆的默契在這裡,朱博瓊雖然心中很是疑惑,但是也沒有細問
她緊緊地捏了捏手頭的雪球,讓其變得越發緊密,然後仔細的打量著那邊的窗邊,最後蓄儘全力一扔
“啪”一聲,岑半夏家中窗戶破碎,砸過去的雪球順勢散成碎雪,沒留下一絲痕跡
就如同朱博裕所料,窗子破碎,沒一會兒岑半夏便裹著衣服出來查看,幾人順勢離開
而這邊岑半夏臉色沉沉的,直接走到了院子外麵,看著外麵鋪滿雪花的路上沒有腳印,再看看院子裡也沒什麼痕跡,這才放心下來,隻是看著破碎的窗子,心裡有些煩躁
這破窗子
這大冷天的,窗戶破了可沒法睡覺,岑半夏摟緊了衣服,什麼想法都沒了,走到屋子裡麵,對著床上的人說著
“沒事,就是窗戶太久破了,找些紙板糊一下就好,你先睡吧”
外麵寒風吹進來,床上的人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裹著,瑟縮了兩下,看著飄進來的雪花,她眼中滿是純真,然後有些困的點了點頭,把自己卷進被子裡,打了個哈欠,懂事道
“辛苦爺爺了”
“不辛苦,等下次啊,爺爺再給你治病,不過不能和你媽說哦,她會難受的,你媽一個人撐著家多不容易啊”
“我知道”
昏暗的煤油燈下,小女孩很是懂事地笑了笑,擦了擦不知道為什麼難受的眼淚,乖乖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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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中,姐弟倆帶著小丫匆匆回到了家中
抖掉身上的殘雪,脫掉外套,立馬有些冷颼颼的,小丫咻一下鑽進還有一些餘溫的被窩裡,把自己裹得緊緊的,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們倆,仿佛找到了把柄一般,哼哼道
“你們乾壞事啦”
姐弟倆麵無表情地看了過來,小丫得意洋洋說著,“你們以後要聽我的,不然我要告狀,然後你們就要挨打了”
“現在閉上眼睛,不然挨打的就是你了,你信不信?”朱博瓊麵無表情地看著這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小崽子,緊捏起右拳,拳頭骨節發出哢哢的聲音
不到一秒鐘小丫就把自己裹到被子裡乖乖睡覺了
做人嘛,還是要見好就收的
等到這小崽子弄進被窩裡了,朱博瓊和朱博裕兩個又走出去關上門
聽到聲音,被窩裡的小丫睜開眼睛,大眼珠子轉了轉,然後下床走到門口,耳朵一貼
房門繼續打開,朱博瓊沒有表情的臉出現在眼前,都不用她說話了,小丫又慫兮兮的跑回炕上,安分了下來
朱博裕朱博瓊才說起了正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朱博瓊問道,觀察了這麼多天了,朱博裕的臉色還是頭一回這麼難看
朱博裕深吸一口氣,道,“你先答應我,不要衝動”
朱博瓊更是皺著眉的,點點頭
朱博裕深吸一口氣,好一會兒才艱難道,“是小雨”
朱博瓊迷茫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臉色沉沉,牙齒咯吱作響,雙手緊緊捏成拳頭,一字一字咬牙說道,“我要去殺了那混蛋”
“冷靜”朱博裕早就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的,一把抓住她,安撫道,“冷靜點,這不是我們那個時候”
“哪個時候他都該死,小雨小雨也才五六歲啊”朱博瓊怒道,“這個混蛋東西他該死”
如果說之前的事情還能說是你情我願的話,那小雨這事是個人都說不出這種話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所有的一切都說得通了
這個老東西就不是個好東西
如果說岑雲雲故事中的岑心因為那天發燒在岑半夏這裡遇到了這種事情,再加上這個庸醫身體留下了後遺症,工作也完全錯過,這對岑心來說絕對是致命打擊了
再如果說,她當時懷孕了,迷迷糊糊等到開春時候發現這情況受不了字少
那一切都對的上號
知道了這些事情,知道孫女發生這些事,李大花發瘋砍死岑半夏就一點都不意外了
至於李大花為什麼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為什麼大家不清楚前因後果就更顯然了
這種事情對於女孩子來說本來就是不可言說的,在這個封閉的時候,說出來的代價比不說還要大
光是想想他們都能想到在原定軌跡中發生在岑家的悲慘情況
如果是這樣算的話,如果這個老東西本來就有這種癖好,那岑心當初不願意在他那裡當學徒,選擇去讀書,甚至於岑豔紅也不喜歡去岑半夏那裡,一切都有跡可循了
“這老東西不死我心不甘”朱博瓊眼中是濃濃怒意
“他會死的”朱博裕低聲安撫她,眼中是暈不開的黯意,好一會也有些艱難道,“你找機會,問問小丫,還有小紅吧”
朱博瓊臉色一變,好一會,低咒,“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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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大家驚奇的發現昨天晚上的雪竟然下得比想象中的還要大,大到把隊醫一家的房頂都給壓垮了
“老夏,沒事吧?”
“這房頂怎麼垮了?你這冬天怎麼過哦”
“房梁也斷了,這可是房梁啊”
……
周圍的人紛紛圍在岑半夏家外麵
他這邊是四個屋子,但是除了拿藥的那間房子,其他三個房頂都塌了大半,不止房頂塌了,就連那最中間的頂梁柱也直接斷了下來,這房頂塌了還好
如果隻是房頂塌了,大家湊合湊合還能幫著弄一下,這房梁塌了可得去找柱子,可不是一時半會能找到的
看著本來好好的房子現在變成了大半的廢墟,岑半夏的臉也難看的不得了
本來窗子壞了,就夠他費心的了,這一塊窗子好幾塊錢呢,誰知道後半夜的時候這房子也塌了,要不是一開始塌的是那邊客房,岑半夏都得給直接埋在底下
“沒事,湊合湊合,還能在藥房裡睡”雖然心情很不爽,但是岑半夏麵上一副看開的模樣,說道,“這實在不行了,我在大隊上這麼多年,我還能找不到睡地嗎?”
“哈哈哈那是,老夏,我這裡炕上隨時歡迎你咧”
“我家也是,擠一擠暖和”
“大家夥先幫忙把這些收一下吧”
……
岑半夏這些年在大隊上的人緣沒得說,大家自發的就開始給他收拾起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