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感覺到這麼無力過,哪怕是曾經追在黃思兆身後卻從未追上的時候。
要是他們能平平安安的回去的話,他也不想再糾結那些有的沒的東西了。
他現在隻想要三個人都完好無損的平安回去。
然而現實總是事與願違。那男人出去不久,又有另一個男人進來,對著他們看了看,忽然自顧自的說起話來,“這兒有三個小崽子,你要知道哪個是你兒子?”
他肩上有個小小的有點像對講機,但又不是對講機的東西發出聲音:“你讓我看看。”
這男人哈哈一笑,“你當我是傻子啊?”
話筒對麵的男人沉默一刻,“我需要知道哪個是我兒子,你得保證我將錢轉給你之後,回來的確確實實是我的兒子。”
“這麼說…”這穿背心的男人目光往三人中間來回的掃視了一下,帶著玩味:“你不打算把他們全部贖回去?”
“另兩個我不認識,就算認識也不值得我花這麼大價錢去換回來,我不是慈善家。”
男人誇張的哈哈大笑起來,揮落的汗液滴在廖清折的白球鞋網麵上:“不愧是你呀黃老板,果然還是得沒有心的人才能發得了大財。”
那話筒中的聲音不急不緩,但嘲諷反擊的意味十足:“你有資格說我?”
他說的話越刻薄,便顯得他越跳腳越無可奈何,男人心情大好的掐斷了聯係,將手搭在大門外旁一個伏在桌子上敲電腦的瘦子肩上,“怎麼樣?”
瘦子的聲音比一般男人要細上不少,有點尖,他帶著一副厚眼鏡,眼睛都不帶挪的:“他們剛剛在試圖對我們進行定位。”
“嗯?”
“放心吧,他們現在暫時找不到的。”
男人露出一個笑,拍拍他的肩,“那真是拜托你了,這事兒沒你都不行。”這話顯然對那瘦子很少受用,連表情都舒服不少。
後來躺地上的三人也沒怎麼被關注過了,廖清折隻知道這男人離開不久後又回來,對他們說,黃老板隻願意贖回兩個人,其中一個一定會包括他的兒子,然而還剩下一個,他沒有指定是誰。
男人說完這番話之後就饒有興趣的盯著他們,似乎想看看他們是什麼反應,或者說,會為了這剩下的一個位置而做出什麼爭取。
然而他的話也不完全可信,或許隻是說出來誆騙他們以作消遣的。所以儘管男人抱著滿腔興味,但卻發現這三個半大的小孩兒異常沉得住氣,聽完他說的話半點反應也沒有,這讓他有點掃興。
“真是無趣。”他想了想,把三個孩子的嘴巴用膠帶封住,廖清折滿心不願,他是三人中最有力氣的,所以在男人過來要封他的嘴的時候趁其不備直接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上。
男人瞬間咬緊了牙口,另一隻手掐住了他的脖頸,“鬆口。”
人一旦被掐住了脖子就會忍不住要翻白眼,下意識的張大嘴巴呼吸以汲取更多的空氣,所以即使廖清折那一口咬得狠,但是並沒有見血,隻是在男人虎口上留下一個很深的牙印。
他甩了甩手,抬起廖清折的下巴看了看,忽然淡淡道:“長得不錯,應該是老陳會喜歡的類型。”
他但凡說句彆的狠話,廖清折都不會像這樣心裡驀地一涼。
他是真惹惱這男人了,若是沒有被贖回去,下場指不定會如何。
後知後覺的涼意與後怕順著脊背一寸一寸攀上他的皮膚,廖清折霎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帶著神色都染上了一點呆滯。
男人意味不明的笑笑,放開他的下巴,拿出一個通訊器按了半晌,直到裡麵再次傳來黃思兆父親的聲音,他才反應過來這男人是要當著他們的麵討論這位黃老板究竟要放棄哪一位。
“你還要說什麼?”通訊器對麵的聲音顯得沙啞,帶著不得不權衡過後的咬牙切齒。
男人知道對方正在瘋狂的企圖對他們進行定位,妄想攻破他們的防護網。
“挺難抉擇的呀,黃老板,除了你兒子,那兩個你到底要選哪個呀,你也知道的,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當然是不利的,要是我們等著等著沒來耐心,可就不保證您到時候見到的兒子能成什麼樣了。”
對麵靜默一瞬,好像呼吸稍窒了那麼一下,隨即不假思索的立刻道:“我的孩子選哪一個,我就要哪一個。”
男人的目光在黃思兆身上流連片刻,忽而大聲一笑,“行啊,那就聽聽你兒子的意見。”
他湊到黃思兆嘴邊,壓低的聲音顯得陰沉沉的,“小孩兒,你選吧,你待會兒看的是哪一個,我就給你跟著一起送回給你爹。”
黃思兆的目光有些失神,臉很白,一看便知狀態不好,聽了男人的話他抬起一張渾渾噩噩的臉,目光在廖清折與趙宇聲兩人身上流連片刻,最終定定的停在了廖清折身上。
廖清折臉色白了一瞬,下意識看向角落裡的趙宇聲,對方垂著眼皮不聲不息,好像根本就沒以後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一般。
廖清折於是看向黃思兆,哀求般的向他搖搖頭。
黃思兆的目光不動,撐了半晌,最終疲憊的合上眼皮。
男人笑道:“看來你已經選好了,”他大笑著對著通訊器,“黃老板,看來你兒子已經選好了,等到了地方你就給錢吧哈哈哈哈哈……”
一道細微的女聲從裡麵傳來,似乎在交涉之餘滿是焦急的詢問黃老板,“怎麼樣,終於可以回來了嗎?帶回來的是不是小兆和小清,”蘇雨的聲音聽起來很惶然,如此情真意切的為他們的處境而感到擔憂與不安著,“一定要讓他們平平安安的回來呀,小兆的媽媽走得那麼早,這麼久了都隻有小清一個朋友陪著他,兩個孩子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
後麵的聲音聽不清了,男人掐了通訊,對廖清折可惜的說:“算你好運,不過你這個同學看起來也不錯,湊合著都行。”
廖清折的臉更白了,他有點想吐,驚惶的看了趙宇聲一眼。
對方仍然沒有任何動靜。除了因將他牽扯進來而愧疚的廖清折,竟沒有一個人會擔憂他的安慰,甚至連存在都不曾被人過問過。
趙宇聲的食指輕輕抽動了一下。
隨後不出二十分鐘,他親眼看著男人提走了半昏迷的黃思兆與不住掙紮的廖清折離開,隻剩下他自己一個人被關在這個小房間裡,牆角的草苗在這幽閉的空間裡顫顫悠悠的生長出一點點慘淡的綠色,但它那點執拗的犟氣不足以改變它的命運,見不到陽光,它始終是會腐爛在這潮濕臟亂的小房間裡,被汙土掩蓋掉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他蜷起膝蓋,想象自己回到了母體,那種被包裹在一片溫暖柔軟的物質之中的感覺。可惜貧瘠到接近荒蕪的想象力在現實中皸裂,他能想起的隻有父親冷漠的眼神,母親被拖累的疲憊目光,還有邱雪的叫喊,她的打罵,貶低,詛咒,還有拳腳相加,她反複的將他關在房間裡餓到極限,再丟給他餿飯爛菜,然後輕輕的,用一種溫柔到令人惡寒的聲音對他不停的重複:“你隻配這樣活著,吃一輩子的餿飯爛菜,最壞的孩子是不配得到彆人的愛的。”
“就在泥沼裡掙紮一輩子吧,壞孩子。”
房門大開,那個負責掩埋行蹤的瘦弱男人走進來,他在外麵大抵是食用了什麼令人興奮的藥物,瞳孔震顫,手腳亢奮的微微發著抖,抬起一雙稍顯陰冷的眼睛,麵頰呈現一種因長期食用某種藥物而不正常的凹陷和消瘦,朝角落裡的趙宇聲細聲細氣的笑了一下。
門外傳來其它男人的叫喊,用一種戲謔而惡心的腔調哄笑道:“老陳,這次你可輕著些,這個要是再玩兒壞了可就沒地兒再給你找一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