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 你們誰先來?”
趙望北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有這麼一天,自己會被自己的親生兒子問這樣一句話。
“趙宇聲,你以為你現在在乾什——”砰。
趙望北麵容扭曲的猛回頭, 看見管家在他身後踉蹌兩步,重重的跪倒在地。
血從他的胸膛裡汩汩冒出來, 往地上綿延, 豔紅的顏色像一片流動的生命花。管家張了張口, 猛的咳出一大口血沫。
趙望北終於知道他是來真的, 臉色霎時巨變。在趙宇聲將槍口轉移向自己的時候高聲道:“等等,”他輕輕吸了一口氣, 又緩緩吐出來, 冷靜得很快, 用談判的語氣道:“你放過我,轉送我到港口, 我可以讓你見何秋鳴。”
趙宇聲眉目微動, “真的?”
趙望北將自己的文件袋,證件包括手機u盤一類所有東西往地上一扔,乾脆利落的舉起雙手,“我說到做到, 這是我全部要帶走的東西, 你不信的話可以拿著, 防止我中途跑掉,但是有一點我要提前和你說, 我往何秋鳴體內埋了一枚炸彈,你如果真的對我出手的話,他也活不了。”
良久的寂靜之後,趙宇聲終於收起槍, 歎氣道:“好吧。”
他道:“跪下。”
趙望北一愣,“什麼?”
趙宇聲聲音清淺,不緊不慢的上前,“我覺得我發音很清楚啊,聽不見嗎?我讓你跪下。”
趙望北愣了愣,隨即慢慢的握緊拳頭,巨大的被羞辱感幾乎要衝爛他的思緒,這讓他再也維持不了以前的從容風度,怒聲道:“趙宇聲,你——啊!”
趙宇聲用食指勾著扳指輕輕轉了轉,隨即把槍彆回後腰,“我現在心情真的很不好,所以勸父親您這時候都已經落入我手裡了,還是不要惹怒我為好。”
趙望北捂著肩膀倒在地上不停的出著冷汗,臉色慘白。
他的視線所及之處暈滿了從管家身上流出來的大片血色,對方倒在地上早已沒有動靜了,黑白夾雜的頭發被染成斑駁的暗紅色。
趙望北痙攣著喘息片刻,最終還是慢慢的忍著劇痛自己爬起來,緩慢的挪動趙宇聲,麵前作出了雙膝觸地的姿態。
趙宇聲在笑:“爸爸,你還是這樣子順眼一點。”
他第一次管他叫爸爸。
趙望北痛得有點意識模糊。
“您現在看起來有點兒窩囊,畢竟身居高位這麼多年,那個位置您是不是坐得很舒服?”趙宇聲踩著他的胸膛將他按回地上,用鞋尖踢了踢對方的傷口,成功看到地上的人痛得蜷縮起來,整個人都在發抖,“好醜的樣子,真是嬌貴。”
“我在緬.北那兩年受過的傷不計其數,比你這個嚴重的次數也不知凡幾,怎麼偏偏我受得了,到你受這麼點兒皮外傷的時候偏偏就一副要死了的樣子呢?”
“起來。”趙宇聲道。
對方沒動。
於是趙宇聲乾脆把地上的人直接粗暴的拽起來,不顧他的傷口血流滿地,扔到車門附近翻找片刻,找到一條粗麻繩,將趙望北捆粽子一樣捆了起來。
後座上的廖清折已經清醒,滿麵驚恐的看著他把一身血的趙望北塞進來,趙宇聲對著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眼角微彎,“不要聲張哦,不然我把你也變成他一樣。”
廖清折哆哆嗦嗦的點頭。
他早已和黃思兆同居,今天會出門不過是因為黃思兆忽然發燒又不願意去醫院,他便開車出去買個藥回來,隻是半路上卻忽然遭遇車禍,遭了一場無妄之災。
後座沉默,車輛一路顛簸,趙宇聲仍舊跟著音響哼著老歌,帶著他們兩個駛向港口。
港口裡有趙望北安排好的人,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硬生生被趙宇聲縮減到五十來分鐘,他似乎有些急切的模樣,目光盯著前方,直到港口出現在視線裡。
廖清折真的怕他那樣開車的速度會把他們連人帶車的一起開進海裡。
然而趙宇聲卻遠遠把車停好,先拽著趙望北下車,隨後鎖上車門,對廖清折道:“你先等我一會兒哦。”
他拖著趙望北朝那邊走去,遠遠的就看見幾個人立在遊艇旁邊,走得近了才發現是個人在押著一個人,齊齊站在那兒等著什麼。
趙宇聲一頓,隨即立即加快腳步,不顧趙望北在地上摩擦的慘叫,最終將距離停在十來米遠才堪堪停下,有些不敢認似的看著那個被人圍在中間的憔悴人形,輕而又輕的喚了一聲,“哥……”
他的眼中迅速湧起一層薄薄的水汽,看著被人押著雙手,形容消瘦的何秋鳴緩緩抬頭,抬了抬乾燥起皮的嘴唇叫他:“小聲。”
趙望北緩過最初一陣疼痛,估摸自己的後背現在應該已經血肉模糊了,他極輕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小心翼翼的騰出一隻手,隱晦的做出手勢向保鏢示意馬上擊.斃趙宇聲。
“砰——”
趙望北極其緩慢的轉頭,看了看倏然中槍倒地的何秋鳴,又看了看舉著槍麵無表情的趙宇聲,隨即那支槍口慢慢的指向了自己的腦袋,他聽見趙宇聲說:“父親哪兒找的人,扮得這麼像?”
趙望北的話語卡了殼,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隔得這麼遠,你怎麼就確定他不是何秋鳴,你怎麼不會後悔自己是不是真的殺錯了人?”
“……”趙宇聲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看向他,裡麵沒有半點情緒。
“爸爸,難道你自己都忘了嗎?”他道:“年前,在那個彆墅裡,你向他直播我的那場婚禮鬨劇,讓黃思兆引導我在他麵前說出那樣的話,你嘲笑我,挑釁我,就是為了看我露出那樣的反應。”
他有些過長的頭發在海風裡亂飛,持槍的手卻穩如磐石:“那天你對我的反應滿意了,於是為了報複我,對著他的後心開了一槍。”
“可是對著一個有嚴重心臟病的人的後心開槍,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他提起唇角,輕輕笑道:“你的那件防彈衣是我見過的最搞笑的事情。”
“我哥當場死亡,而你的槍聲已經引起我的保鏢的注意,為了不暴露位置,你直接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但你還是試圖抓住我這一點軟肋,於是你弄走了我哥的屍體,試圖給我營造他並沒有死去的錯覺。”
“你那時候隻帶了幾個保鏢而已,實在沒辦法帶著我哥的屍體一起前往直升機場地,那樣太麻煩了,很容易被我的人抓住,所以你隻能先把屍體處理掉,”趙宇聲看著他,慢慢還原了當年的真相:“你讓保鏢合夥幾人一起抬起我哥的屍體,從彆墅後方抬到那個斷崖邊。然後你們合力把他扔了下去。”
“再然後,你們坐著直升機跑了,而我在一天之後才趕到那個地方。”
“我哥的屍體被海水衝走,被魚群分屍,我偷偷在那片海域裡撈了天,連他的骨架都沒有找到,”他眼角溢出眼淚,從沒有表情的側臉滑過,輕聲道:“爸爸,你真的好狠的心啊,連這一點點念想都不肯留給我。”
“知道我為什麼知道這些事情嗎?”
趙望北心跳劇烈,整個人被死亡的陰影籠罩,看見他兒子臉上的眼淚流下的越來越凶:“你們走的時候都沒有發現,我哥有個錄像機,他在裡麵跟我說再見,讓我不要讓怨恨毀了自己,他說他很愛我,可是他可能沒有辦法在陪我走下去了。那個錄像機被他抽煙的時候借機擺在陽台,鏡頭正對著那處斷崖,我完完整整,一幀不漏的看完了你和保鏢的拋屍全程,你知道我是拚命壓抑了多大的恨意,才忍住自己沒有跟你同歸於儘,被你綁起來送走的嗎?”
“那樣的話怎麼夠呢?光是你死了還不夠,我不解氣,所以我要毀了你一手建立起來的所有東西,那些你最在乎的產業,你的利益,你的威信,你的人脈,你的部下,你的製度,還有你的人,我一樣都不會放過。”
“而且你找來的贗品實在太次了,看起來雖然很像,可是我就是能一眼看得出來不是他。”
“哪怕是再像一點,能多騙我一會兒也好啊。”
“你讓我實在太傷心了,所以我的心情是真的,真的很不好。”
廖清折聽到了遠方的槍響,他在空氣不流動的車子內等待了許久,趙宇聲終於姍姍來遲。
“抱歉,久等了。”他探進車子裡,一股濃厚的血腥味霎時從他身上傳過來,熏得廖清折胃裡一陣翻湧。
趙宇聲臉上濺著血液,襯衫染上大片血紅,他瞧見廖清折的反應,眨了眨眼,隨即粗暴的把人直接拽出來,往碼頭方向拖去。
廖清折勉強跟著他的腳步踉踉蹌蹌,摔倒時雙膝被地上的沙石一磨,忍不住低聲叫起來,趙宇聲冷冷瞥了他一眼,改拽為拖,生生將廖清折一路拖上了遊艇。
朝幾年前的那座小海島而去。
出發之前他把一個不成人形的東西拖到甲板上來,廖清折仔細辨認了半晌,驚悚的發現這是剛剛那位趙宇聲的親生父親。他用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恐目光看向趙宇聲,裡麵滿是驚慌,終於認識到自己麵前的這個人是一個已經徹底扭曲的變.態精神病。
遊艇開到一半,趙宇聲把甲板上麵那個出氣多進氣少的人形踢下海裡,滿麵笑容的看著魚群爭相搶食的翻騰海麵。
廖清折簡直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