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詔在醫院裡實在無聊, 便對岑怡透露了一點點要出院的念頭。隨後岑怡便馬不停蹄的替他辦了出院手續,直接安排好一切後等待將謝詔接回家裡養傷。
謝蘭陽在一旁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謝詔總覺得逗他很好玩兒, 所以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膈應一下他, 也算為這無聊的住院生活增添一點樂趣。
謝新雪很忙,而且和岑怡感情淡薄,一個月回不了幾次家。所以這半年來其實謝詔也不常見到他這位親生父親。
而謝蘭陽就是因為岑怡這種一旦丈夫不在, 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兒子身上,無下限寵溺和包容才養成的囂張性子。眼見她又要故技重施的這麼對自己, 謝詔扶著額勸止她, “媽,不你用這麼費心費力的,隻是回家養手而已,我也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
“不行, ”岑怡很固執, 拿出跟合作商談判時的氣勢,“傷了手很多地方本來就不方便,我多做點準備怎麼了?”
眼見她實在固執, 謝詔隻好讓步,含笑道:“當然可以了,我知道媽是為了我好。”
岑怡露出了欣慰滿意的表情。謝蘭陽在一旁鞋子都沒脫就直接蹬上沙發半躺著吃薯片,碎渣掉得到處都是,見狀直接翻了一個大白眼, 轉身回房間的時候將門砸出一聲巨響。
岑怡轉頭看了一眼,皺皺眉,隨即朝謝詔露出個略顯討好的笑,“小詔不要介意,蘭陽他……他以前就是被慣壞了, 他沒什麼壞心思的。”
其實有點好笑,直到替彆人養了二十多年的孩子才知道人不是自己親生的,岑怡自己心裡也複雜得很。
謝蘭陽在謝家裡錦衣玉食,千嬌百寵,被他們所有長輩捧在手心裡長大,卻是養成了一副暴躁易怒,行事囂張,做事不顧後果還總要彆人追在後麵幫忙擦屁股的性格。
而自己的親生孩子卻在外因為無人庇護而受儘了苦頭,沒人照顧,前半生都過得窮困潦倒。可他哪怕被接回來了卻沒有因此而驕矜虛浮,反而懂事體貼,性格溫順文靜又討喜,還知道關心自己;兩人相比之下孰高孰低,明眼人一眼就能分辨得出來。
岑怡甚至沒有意識到,被謝詔的乖巧懂事一襯,她心底裡已經開始對謝蘭陽那驕矜跋扈的性子隱隱有點隔閡了。
畢竟不是自己親生孩子。
明明曾經總覺得他的口無遮攔,行事囂張都是率直可愛,性子磊落的表現,可是一旦當那層隔閡出現的時候,他們之間的不滿和裂縫隻會越變越大。
她開始認識到,謝蘭陽的不妥協,不退讓,屢次對著謝詔陰陽怪氣,甚至是充滿敵意與惡意的針對模樣,並不是率真,不是直球;那是不懂事,是不尊重,是不安好心,甚至依然把自己當成主人的,認不清自己目前處境和毫無自覺的表現。
跳出濾鏡加持,她現在才後知後覺,自己好像是……真的把這個孩子給寵壞了。
謝詔的養父母,同時也是謝蘭陽的親生父母,早年都因為意外去世了,岑怡自覺這孩子沒有去處,並且好歹也養了二十來年了,再怎麼樣曾經也是投入了真感情寵著養大的,有點舍不得他走,便也沒用提出過要讓謝蘭陽離開。
可他現在怎麼也應該要懂事點兒了。
謝詔看著岑怡的背影去敲謝蘭陽禁閉的房門,他慢條斯理的捧起水杯喝了一口,毫不意外的在一分鐘之後聽到謝蘭陽一聲帶著怒氣的吼叫:“滾!鬼才他媽的要去向他道歉,永遠也彆想!”
謝詔的唇角翹了翹,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岑怡回來低沉的臉。
“媽,蘭陽他忽然怎麼了?”他做出關心的模樣。
“沒什麼事,”岑怡勉強朝他笑了笑,“就是可能有點兒不適應……”
不適應什麼,她也沒挑明。謝詔心裡卻清楚得很,無非是不適應他這個親生兒子回來了,搶走了他的生活。而岑怡猶豫不決的態度對於一般人來說,隻會讓人惱火。
但是謝詔不在乎,在他的角度來看,岑怡確實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這個在事業上一向過於強勢的女人把所有柔情都留給了自己的孩子,可她非但沒有給予過自己孩子正確的引導,反而因為無限心軟而不停的包容孩子的壞脾氣,沒有下限的多番寵溺和縱容,養成了謝蘭陽那樣一副無法無天的性子。
而現在因為他回來謝家了,岑怡那種無厘頭的好意便都一股腦的轉移到他身上來,仿佛要馬上彌補這些年裡對他的所有虧欠,以至於謝蘭陽接受不了這種落差,每天都擺著臉色看人。
真是一家奇葩,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嘖。
謝詔放下茶杯。
岑怡忽然接了個電話,大抵是公司裡有什麼急事,她越聽眉頭便皺得越緊,最後疾言厲色的衝電話另一頭的秘書說了幾句什麼,匆匆掛了電話就去門口換鞋,“小詔,媽媽有點事要去公司處理,我讓阿姨給你煲了湯在廚房裡,記得趁熱喝啊,晚上早點睡,你身上有傷就儘量不要去外麵了,媽媽先走了啊,明天再回來看看你和蘭陽。”
“和蘭陽”三個字她似乎嘴說快了,因為害怕謝詔心裡有隔閡,她有些懊惱的提起包包,連忙找補:“明天媽媽在外麵帶點你愛吃的桂花糕回來昂。”
“好,”謝詔站起來,朝她溫和的笑笑,“媽媽再見,路上注意安全。”
岑怡的心那一瞬間好像被擊中了,因為謝蘭陽從來不會在家裡等她,不會送她出門,不會和她說軟話,更不會像謝詔這樣站在門口注視著她離開。
謝蘭陽從來不會這樣,他隻會去網吧喝酒,跟朋友出去賽車,在外麵肆意揮霍,回到家裡後就會因為她的一兩句叮囑而大發脾氣,嫌她煩跟她吵嘴,吵到最後會以謝蘭陽摔門離去為收尾,徒留家裡的一地雞毛,然後在外麵循環往複的繼續之前那渾渾噩噩的玩兒樂生活。
在人離開之後謝詔踮了下腳尖,輕輕合上大門,走到謝蘭陽的房間門口含笑道:“蘭陽,快出來呀,媽說廚房裡煲了湯給我們喝哦。”
“滾!彆他媽來煩我!”謝蘭陽隔著一道門暴躁出聲,罵了幾句臟話。
靜了一會兒,謝詔離開門口,“那我喝完就先回房間了哦,你隨意。”
謝詔說完,戴上口罩和衛衣帽,兩手插兜溜達著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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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存非的貓很怪,但是具體哪裡怪,他有點說不上來。
謝詔站在門口,朝他晃了晃自己受傷的手。
謝存非臉色陰陰沉沉,但最終還是讓他進來了。
進來後的人左右環顧,笑了笑,“你這看起來過得不錯啊,還有心思養貓。”
謝存非把陳琅抱回房間,在外麵講話。陳琅支著耳朵聽了半晌,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於是小心翼翼的伸出爪子扒開門,探出了半顆貓貓頭,暗中偷窺。
謝詔半垂的眼睛抬了抬,和他對上視線。
那顆貓貓頭做賊一樣猛的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