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馮嵐, 薛挽星替陳琅梳著一頭長發,像水一般柔亮絲滑的頭發在他手心裡微微滑動,撓得他的手心微癢。
他將長發束起來,半蹲身到陳琅麵前, 輕聲道:“鏡主要不要穿上外衣?”
“不用了。”
“最近入秋時節, 天氣漸漸涼了, 我......”薛挽星的一隻手深入袖中, 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怎麼了?”陳琅問他。
薛挽星羞赫的從懷裡拿出一條白色的狐狸圍脖:“我,我想給鏡主送個東西,冬天冷了。”他好像覺得有些拿不出手, 扭扭捏捏的遞到陳琅眼下。
那是條純白色的狐狸圍脖, 看起來很秀氣,陳琅尋常穿的衣服會帶有一點點貼著頸間皮膚的領子,他穿青色, 頸間圍上一圈白色的圍脖時整個人看起來會增添一點說不清的柔軟氣質。薛挽星在親手縫製這條圍脖的時候甚至會想象這柔軟的狐狸毛掃過他雪白皮膚時會是什麼樣子。
“是麼?”陳琅看了看他,也不知有沒有看穿他的想法:“那你替我戴上吧。”
薛挽星頓時心如擂鼓,強裝鎮定的將手中的圍脖展開,而後繞著陳琅的頸間,將其完整穿插著固定在陳琅的頸間。
等他弄完, 發現鏡主正在看著他, 目光稱得上是溫和。
薛挽星訥訥:“好......好了。”
“謝謝。”陳琅說:“不過這是重涼的皮毛吧?”
薛挽星突然頓了一下。
“重涼本是兩尾狐,在十年前的時候卻掉了一尾, ”陳琅說:“那時候他們正在捉弄被捉起來的薛挽濟和他身邊那個隨從,你跟重涼扭打在一起, 和他一起掉進了一口井裡。”
薛挽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緩緩伏下身去,以一種認罪的姿態跪伏在地:“然後您出現了, 並把我和重涼都從井裡拽了出來。您救了我們。”
陳琅:“但是他掉了一條尾巴。”
薛挽星的額頭貼著神殿冰冷的地麵,許久才艱澀的出聲:“是......是我,當時是我故意抱著他跌入井底,井底有一扇九奉門,他死過一回。”
“鏡主,”他重重的磕了一下頭:“弟子認罪。”
頭頂良久沒有聲音,薛挽星的額頭和手掌貼在冰冷的地麵上,心裡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如果重涼能原諒你,你可以繼續進入神殿,如果他不能的話,”陳琅的語調緩慢,在空蕩蕩的大殿裡卻顯得異常絕情:“你會被永久逐出鏡明宗,剝奪子弟籍,從此是生是死與鏡明宗再無一絲關係。”
薛挽星的嘴唇顫動了一下,隨即緩慢的,沉重的應了一聲:“是。”
等他一步一步出去之後,8485問陳琅:【你還真舍得?】
陳琅抿了一口茶,下意識撫了撫脖子上的狐狸毛:【他欠重涼的一條命,我之前已經替他還了。】
8485:【......】果然是這樣。
【他以後不能再這樣,】陳琅道:【至少在我身邊的時候,他需要一套評判是非的底線和標準。】
【按你這樣說,】8485有了點興趣:【這修真界裡誰手裡沒沾過點兒血?】
【道義存續,才能保障人的根本,不然哪怕憑借再堅定的心性,稍稍行錯一步還是容易墮魔。殺無辜的人也算殺,自衛反殺的時候也算手上沾血,難不成通通都要墮入魔道麼?】
【殺孽一事,不是單憑手上有沒有染血就能如此下定義的。】
【不過錯了就是錯了,】陳琅垂下眼睛:【他需要付出一些代價,才能約束一點隨心所欲的本性。】
【是了,】8485讚同的點頭:【我喜歡你這個說法。】可是以前總有個傻逼不這樣認為,還以這個為由跟他抬杠。
重涼還蹲坐在地上用樹枝畫著圈圈,卻不知有個人已經悄無聲息站在了他背後。
“重涼。”
頭上突如其來的聲音將重涼嚇得跳起來,尾巴毛直接炸開,四爪著地的抓在地上聳著背回頭,朝他大叫一聲:“汪!”
直接被嚇出狗叫惹。
看清身後的人原來是薛挽星之後,重涼的眼皮子跳了兩下,慢慢恢複正常。他不敢過分表露憤怒,畢竟這人手握他的烤雞大權,重涼發作不得憋得難受,隻好略帶怨氣的說:“你走路怎麼沒聲兒啊,我還以為是鬼呢,嚇死我了。”
不過現在的薛挽星用鬼來形容也不為過了,他臉色慘白,那樣子好像被人判了死刑已經命不久矣,身上帶著一種惶恐而衰敗的氣質,額間的青紋忽閃忽閃的,“重涼,”他開口道:“十年前我們初初見麵時,我故意謀你性命,在此為你道歉,”他彎下腰去:“如果做我做什麼可以讓你原諒我,或者能讓你解氣的話,請你......”
“請你不要顧忌的提出你所有的要求。”
重涼先是嚇了一跳,然後見他就這麼一直彎著腰,眼珠子在眼眶裡滴溜溜轉了一圈,忍不住露出自己尖尖的嘴巴:“可以啊,你去死牢裡麵待上三天,所有前事我都不會計較的。”
那地方是關死囚犯的,彆說待上三天,就是多待個一刻鐘可能就沒命了,他會立馬被牆上的所有死靈分食殆儘,何況還有抑製修為的海魂石。
重涼那句話就是說著玩的,說不想出口惡氣是假的,畢竟薛挽星害他掉了一條尾巴,但是他也為此因禍得福被鏡主救治還白白得了這副人形,至少少走了三百年彎路。
鏡主這麼寵薛挽星,重涼心裡門兒清,他沒有那些不能說的怨氣,現在的條件已經讓他足夠滿足,他還指望薛挽星下次下山的時候多給他帶一隻燒雞回來呢。
可是等重涼說完那句話之後,麵前的薛挽星卻不見了。
重涼撓撓自己的尾巴,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他就是逞一時嘴快說著玩兒的,薛挽星總不可能當真吧?
死牢那地方去了就是死路一條,根本出不來,薛挽星那個尿性怎麼可能會為了求得他的原諒而跑到死牢裡去,他會對自己彎腰道歉已經足夠讓重涼震撼一整天了。
夜深吹起涼風,重涼打了個哆嗦,抱著尾巴進入神殿,發現一切東西薛挽星都已經處理妥當了,陳琅正坐在蒲團上喝茶,脖子上圍著一圈毛茸茸的白色圍脖,看起來秀氣異常。
狐狸向他請辭後離開了神殿,8485幽幽道:【你的小寶貝正站在死牢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