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是個男助理, 原本是個跟在公司老總屁股後麵的打工人,後來辭了職回老家決定休息一段時間。
舅媽給人介紹對象的時候找上門來,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在他家裡唾沫星子橫飛, 聊著聊著就聊歪了,說舅舅在遠離鎮上的一所病院裡麵工作, 那裡經常缺人,如果有個能過去做些兼職打手之類的就好了。
醫院缺打手?
這聽起來有些微妙,不像是什麼正經醫院, 但秦秦還是決定去看看。
他有些好奇。
畢竟舅舅開小黑診所被查了, 吊銷行醫資格證之後就一直沒找到工作,怎麼還會有醫院敢收留他。
下午他驅車過去,才發現這醫院比他想象的要遠一些, 位置偏僻, 靠著一條省道,外麵的車嗡嗡來往, 根本無法保證安靜舒適的環境,遑論這是一間精神病院。
秦秦由舅舅牽引進了門, 四處看了看。
這裡麵沒什麼病人, 建築很新, 像是建成才沒幾年,每一麵牆都被刷得慘白, 不論白天晚上都讓人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他在這裡見到了一個絕對意想不到的人影。
他本意隻是過來看一眼,沒打算真的做那勞什子助理或打手,但臨走前路過兩棟樓之間的草坪, 忽然之間聽到身後嘈雜的聲音由遠及近。
在房間裡衝出來的一個身影還沒來得及離開大樓範圍,就被人一擁而上給按住了,秦秦轉頭, 和一雙浮著血絲的無神雙眼對上視線。
他怔愣了一瞬。
那人很快就被人七手八腳的架起來捉了回去,被捋起來的病號服下露出青紫交加滿是捆痕的腕子,瘦得都快斷了,像玫瑰打蔫兒時那截細弱的莖稈,頹靡無力。
秦秦的目光忍不住追著那幾個咋咋呼呼的人影遠去,指著他們問:“那是什麼?”
“你說誰?是那個人嗎,”舅舅露出恍然的表情,說:“那是院長的特彆顧客,如果你被分配到他身邊,”舅舅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要是有什麼好點子的話,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秦秦問:“為什麼?”
“三年前他朋友把他扔在這裡卷著錢跑路了,所以現在他由我們來處置。”
秦秦皺眉,沉默下來。
“這人性子烈得很,而且挺凶的,平時最好不要靠太近,他發病的時候還把我們一個人的耳朵給咬了下來過。導致我們這兒走了好幾個護工,人越來越少。”
“那為什麼不放他離開呢?”
“這你就不懂了吧,”舅舅還在笑,笑得秦秦有些反胃,隻聽他壓低聲音說:“要是放他走了,你還能從哪裡找來長得這麼出色的病人?他很漂亮,不是嗎?”
他的漂亮已經足夠挽留一些人心中不可言說的隱秘想法。
“就算你碰不到摸不著,留在這裡不依然賞心悅目嗎?”舅舅說。
秦秦聞言看了舅舅一眼,他似乎意會到了什麼,做下一個決定:“我做。”他這樣說。
秦秦留了下來,並如願被分配在那人的旁邊。他去見人的時候對方恰巧被打了鎮定劑,迷迷糊糊的被綁在床上,幾乎動彈不得,所以秦秦才能有機會這樣肆無忌憚的第一次直麵並打量他。
很難形容會有這種清媚又俊氣的漂亮男人,像一段綿綿連連的輕歌慢調,哼進這人帶著幾分清泠的寸寸脊骨中,又從骨到肉,肉到皮,幽幽攀升出些許讓人隨意拿捏的無害和細弱來。
秦秦想象不出來他發病時把彆人耳朵咬下來的樣子。
他曾在幾場商務聚會上見過這位陳總幾次。
這人看起來不愛說話,他那位秘書倒是比他還要活躍些。
不過他某次上衛生間的時候有幸在過道裡撞見過這位陳總私底下抽煙的樣子,如白玉琢就的細長指骨,煙絲從指尖繚繚升起,朦朦朧朧的攏在半張臉上,被窗邊的風一吹,頰側鑲了一層細碎的金光,恕他用這樣俗氣的形容,但煙絲散開的一瞬就襯得他像天上下來渡劫的仙,目光平和而冷淡,無端透出幾分不教人間煙火染指的縹緲和悲憫來。
等煙絲完全散去,他才看清楚了,這人眼底的情緒不是悲憫,而是周旋於交商的人情之中不得解脫的淡淡厭倦。
他似乎察覺了他窺伺的視線,轉過頭來,秦秦便猶如撞進了一池靜淡的水中,那人的眼睛濕潤又孤冷,他還沒來得及細細品一品這令人乍然驚豔的美色,那人已經碾熄了煙頭,轉身離去了。
他一直記得這位陳總那時候的樣子,恐怕十年二十年之內都不會忘記那時候的場景。
可是就在他進入醫院做上這個兼職的第二天,他就見證了這位小神仙被人踩進泥裡,絕望,掙紮,百般求救無門,最終找到機會逃出去卻被省道過往車輛撞得麵目全非的樣子。
秦秦豁然驚醒,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他撐坐起來環顧四周,卻看到了床尾放著自己回老家時一起帶回來的行李箱。
怎麼回事?秦秦驚詫的拉開行李箱,裡麵還放著他從工作地帶回來的特產沒有拿出來。
他母親在外麵敲門,用方言問他起來沒有,煮的粥快要涼了。
一切都和他回家第一天時的情況一模一樣。
秦秦憋著一口氣,他等著時間走向十點鐘,十點剛過六分鐘,他的舅媽如約登門而至,跟他說給他介紹個女朋友。
秦秦默了默,說不要,舅媽卻自來熟的順勢坐下來抓了一把瓜子:“哎呀,這麼大個人了,怎麼能還不談姑娘呢,你聽舅媽的,這個姑娘長得好,背景乾淨沒啥亂七八糟的關係,就是人害羞內向了點兒,改天舅媽給你安排跟她見個麵昂,舅媽在這裡說破嘴皮子也沒有用關鍵還得你們倆自己處一處看能不能處得來......”
她上來就坐那兒,嘚吧嘚嘚吧嘚一通說,秦秦站在一旁,聽她說出來的所有話,都和他回家的第一天所聽到的重合,直到舅媽提起了他在精神病院裡工作的舅舅。
秦秦渾身震了震,聽到他舅媽繼續道:“他說醫院位置偏了點兒招不到什麼人,要是能有個人幫忙過去兼個職做些打手什麼的就好了。”
秦秦忽然語速很快的說:“我知道了舅媽,我下午過去看看,您安排的什麼約會就不用了,這幾天我不一定回來。”
她舅媽愣了愣:“啊?哦......哦。”
送走他舅媽,秦秦迫不及待的馬上收拾東西驅車趕去醫院的位置所在,如願見到了記憶中從偏門裡開鎖出來接他進去的舅舅。
“小秦,”他舅舅似乎有些驚訝:“來這麼早啊?”
秦秦點點頭:“舅舅帶我進去吧,我想在裡麵做兼職。”
他舅舅露出了秦秦那熟悉又反感的笑來:“好啊,好啊,”他拍著秦秦的肩膀:“現在醫院正是缺人的時候,你來的正好。”
他們前往辦公區,途中遇到兩個小護士在底下說悄悄話:“看到昨天那個新來的醫生了啊?他好高。”
“對啊,我今天值班的時候剛好看到他路過了,好高好帥,這還是我們醫院裡第一次來這麼好看的醫生,而不是那些抱著保溫杯的禿老頭兒,簡直是福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