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秋菊不俗,縱使外物傾軋,依然傲立枝頭,欣然怒放,可見畫者心境。”
一個白胡子老頭滿臉讚賞地拿著那幅菊花細細端詳,顯然是很喜歡這幅畫的。
另一邊,一個看起來溫文儒雅,蓄著薄須的男子卻盯著一幅霜葉圖出神,他道:“果然霜葉紅於二月花,殘陽如血,霜葉似火,仿佛要燃儘世間一切汙濁,有誌之士當如此。”
江淼擠在人群中,看他們一幅接一幅地評價著這些畫作,覺得他們有些過分解讀了,不過也說不定,這些文人就是喜歡隱晦地表達自己的心境,將之呈現在自己的各種作品中。
隨著桌上的畫作一幅幅減少,江淼忽然有點緊張了。馬上就要輪到裴澈畫的那幅畫了,也不知道他們會怎樣點評。他側過頭看看身旁的裴澈,發現他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
“怎麼了?”裴澈注意到他的視線。
江淼問:“你都不緊張的嗎?萬一他們說你畫的不好怎麼辦?”他給裴澈的出的主意,相對於這些頗有深意的畫作來說,似乎顯得有些俗氣了。
“嗬,這樣的評價我也不是沒聽過,已經習慣了。”之前他就是因為夫子點評他的畫作空具其形而無神而十分煩惱,才會注意到江淼的。現在他已經不覺得這沒什麼不好了。各花入各眼,誰說這世上人人的喜好都得一致呢?
江淼略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被批評多了已經無所畏懼了嗎?
二人交談間,點評的幾人已經將視線投向了裴澈的那幅畫作上。畫裡畫的東西很多,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圖畫正中那片金色的稻海,沉甸甸的稻穗壓彎了稻草,謙虛地低下了頭。稻海儘頭,是三兩個手持農具的老農,他們臉上掛著豐收的喜悅,嘴巴微張,似乎在說些什麼。
此畫一出現在眾人眼中,便引來一片哄笑聲。此時的人們一向喜歡托畫銘誌,像梅蘭竹菊這些頗有風骨的植物,才是他們的心頭好,何曾見過彆人畫鄉村之景的?難不成他的誌向是當一個躬耕於野的農人嗎?
“怕不是和他那商販出身的夫人待久了,竟變得這樣世俗。”有人低聲說道,語氣中滿是“卿本佳人,奈何為賊”的歎息,聽得江淼一陣無語。
“我覺得是他自知力有不逮,才另辟蹊徑,特意畫這樣一幅畫來掩飾他的缺點。你看,現在不就沒人說他有形無神了。”這人是裴澈的同窗,似乎對他的不足之處十分了解。
圍觀的人們都在分析裴澈畫這幅畫的意圖,隻有江淼在欣賞這幅畫。雖然畫的是鄉村之景,可無論從畫功、布局還是色調來說,這都是一幅很好的作品。其中的人物不多,但渾身洋溢的喜悅之情卻躍然紙上,讓人覺得秋天不再是冷清淒涼的代名詞,而是充滿希望,帶來喜悅的象征。
點評的人一直都沒說話,等大家漸漸安靜下來時,白胡子老頭問道:“裴世子,你能否說一說,為何要畫一幅這樣的畫嗎?”
裴澈麵對這位老者,有禮地拱了拱手,說道:“入秋之後,隻要出了城門,滿眼皆是此景,百姓們一年到頭都十分忙碌,但秋收之時,卻也是充滿愉悅的。農耕乃一國之本,想到秋天,我腦海之中自然而然便浮現出此情此景,這才畫了下來。”
那老頭捋捋胡子,道:“赤子之心,尤為可貴。”
儒雅男子看著這幅畫,將它拿了起來,頗為感歎地說道:“春種一粒粟,要經過多少風雨摧折才能做到秋收萬顆子?百姓們在這上麵揮灑的汗水是我等永遠也想象不到的。”
江淼有些敬佩,這群人的解讀能力真是專業的,不愧是文人,從這張圖竟也能發散到社稷民生上去。不過有個好處,被他們這麼一說,其他人想唱反調的也都偃旗息鼓了。畢竟一旦涉及到這個東西,出口的言論還是要注意一下的。
這幅完全不同於其他人的秋景圖最終被評為上等,其他人縱使有不太服氣的,也挑不出理由來反駁,隻能作罷。
接下來,就到了這場中秋詩會的重頭戲了—“以詩銘秋誌”。
經過了前麵的鋪墊,大家心裡對於要做什麼樣的詩已經十分清楚,剛一宣布,被派出來參加比試的人便伏案揮毫潑墨,從他們一氣嗬成的動作中可以看出,必定是做了充分的準備的。
裴澈本來參加的就是這一場,於是他也占了一張桌子在寫,江淼站在外圍,不知道他在寫什麼,但從他寫字的動作中可以看出,他比彆人都要慢一些,似乎有些字斟句酌的模樣。
眼看著一柱香就要燃儘,江淼心裡想著,該,叫你清高,不提前打聽題目!臉上的表情卻如實反應出忐忑的情緒。
“時間到!”
場中的眾人停下筆魚貫而出,隻留下自己寫的詩在裡頭。裴澈走在最後,他一出來,江淼便湊上去問:“你寫完了嗎?”焦急的樣子就像是陪考的家長一樣。
裴澈點頭,笑著打趣道:“你為何如此緊張?沒想到阿淼勝負欲竟這般強。”從他上一場比試開始,江淼便一直都是這樣緊張的狀態。
江淼翻了個白眼:“我還不是怕你輸了下不來台。”他自己對於勝負什麼的不是特彆執著,上輩子聽得最多的就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重在參與,友好比賽”之類的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