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問對著陰陽家說:“確定了,這個是術數家的人。”
陰陽家頂著術數女子的死亡視線,努力發出無人在意的辯解:“不、不是我讓她說的……”
施問又回頭看,說:“周禮中,天子是否耕種,自給自足?”
“周天子自然會親耕,但君臣之道,各司其職,何必至於自給自足?”後麵的一個穿深衣的男人不疾不徐道。
“人人自給自足,天子與民同耕,才是社會安定之本啊。”深衣男子身後,一位風塵仆仆的老農說。
身後那兩人你來我往,語速逐漸加快,聲音慢慢變高,辯論眼看著逐漸升級,指不定過會就得擦出火氣。
今天如果能吵出個結果還好,要是今天吵不出來,回頭倆派用文章隔空吵個一年半載的,在這年頭都不算怪事。
施問側頭對陰陽家說:“還有一個儒家的和一個農家的。”
陰陽家捏著手裡的小竹牌照身帖,十分想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倒不是她不會吵,隻是單純的因為她還沒翻出來合適的典籍,這時候吵容易被彆人戳痛點,說什麼“菌子可有五行”,一回合就把自己吵趴下……
好不容易輪到她倆驗明身份,陰陽家鬆了一口氣,趕緊遞出自己的照身帖。
“鄒行,六尺五寸,麵白無痣……潁川許昌人士,”城門吏對比一番,無誤後將照身帖遞給陰陽家,奇怪道,“你既是潁川人,路引也是二十幾日前發的,照理說即使腳程慢,十日前也當到了,怎麼今天才到?”
另一個城門吏插嘴:“這幾日來的都是上穀郡、長沙郡,乃至遼東的人了。”
鄒行乾巴巴說:“因為天地是個球。”
球和來得晚有什麼關係?天地滾到你腳底下,把你絆倒了不成?城門吏這幾日高強度經手諸子百家的人,早就習慣了他們的奇言怪語,隻腹誹一句,就放了她進城。
走進鹹陽城,她頓時耳目一新。
街道兩側,家家戶戶房門口都掛著一盞人頭燈,和天幕上,天師用紙紮人頭示範時,所說的燈籠樣子一般無二,確實有大城市的風範。
有的人家窮些,就取了稻草杆編出人頭燈籠,手藝好的還能做出來眉眼口鼻,到了晚上,瑩瑩燈光便從燈籠的眼睛和嘴中透出,看著格外溫馨。
富貴人家用竹子做成骨架,取了麻布甚至絲綢,覆在竹架上,再勾勒眉眼與腮紅,做得惟妙惟肖,燈籠幾乎和真人頭一樣,老的老少的少,一應俱全。
此時正是下午,略有陰雲,鄒行和施問走在街上,還能看到紈絝子弟三五成群,手拿十分逼真的人頭燈籠,在街上大搖大擺炫耀。
幾個紈絝子弟在街上已走了一天,熱到臉比燈籠上打得濃墨重彩的腮紅還要紅。注意到周圍投來欣羨的目光,本來累到想回家的紈絝子弟們立馬昂首挺胸:再溜一圈!
鄒行是個成熟的陰陽家傳人,她很好地克製住了這種羨慕。
但經過武成侯府門口時,她隨意抬頭看了一眼,就立馬站在原地,走不動道了。
武成侯府本已是奢華之極,然而其內,一個長有數十尺長的神龍,比侯府本身還要讓人驚歎。
那肉色神龍做得惟妙惟肖,頂上的女人頭,也與天幕上的真身足有八分像,為了模仿神龍遊曳的姿態,匠人特意把它做得極高,也正因此,才能讓人立足府外,依然能看到其壯美姿態。
鄒行羨慕到咬著袖子說:“若有一日,我也有此神龍置於庭院,當死而無憾了。”
施問拉住路人:“大娘,你可知道武成侯家中,這神龍是哪位匠人所製?”
大娘這幾日已經被問了幾十次了,還是津津樂道:“喜歡呀?想做一個?”
鄒行點頭:“嗯嗯!”
大娘眉飛色舞說:“這可難嘍!這個神龍來曆可不一般呢,咱廷尉李大人想做一個,都沒成。”
兩個人特彆捧場,追著問:“這是為什麼?”
大娘神神秘秘說:“這個神龍的匠人,那可是鹹陽宮裡頭的,你們知道吧,宮裡特意做出來的神龍,獻給陛下,陛下看了一眼,說一句‘彩’,直接就送給武成侯了。”
有大爺湊過來:“聽說,給武成侯後,陛下便下令,各地不允許再做這種勞民傷財的東西,有公子鬨著想要,陛下還斥責了他呢!因此,武成侯府裡的神龍,也就是咱大秦唯一一個了。”
大家便一起隔牆看著肉色長脖子感歎:“如此氣勢磅礴的神龍,陛下都沒給自己留一個。”
他們心中默默說:可真是聖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