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個小妹這幾年和他們關係疏遠不少,因為她在A市,平常也不怎麼常見到,加上小妹這幾年偏疼孩子,各自忙起來也就那樣了。
可這次老爺子也不知怎麼發這麼大的火,連小妹都過來了。
他們一開始想不通,可後來到了林宅一群人分析一下,覺得這事說不定出在小妹身上。
尤其是家裡有孩子關注網上消息的,再看到奚青昊,隱約有種猜測。
奚青昊看到精神矍鑠坐在祖祠主位上麵無表情的林老,偷瞄過去,剛好對上林老威嚴冷漠的目光,不知為何心裡一激靈,快速低下頭,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林老瞧著不像是有病的樣子,怎麼看也不是他最初以為要立遺囑,那大張旗鼓讓他們過來是做什麼?
奚母也好長時間沒見到父親,對於四周看過來的目光也是淡淡的,這幾年與兄姐間的關係淡了後,好像再見到也不怎麼能引起情緒波動。
“爸,你這麼急喊我們回來,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了?”奚母上前一步,仔細觀察林老的臉色,也沒瞧出有不對勁的地方。
林老望著小女兒溫柔卻明顯不太熱情的眉眼,說心裡不失望是假的,這是他最小的孩子,自然也最偏疼。
可這幾年也不知怎麼,就因為那孩子父女間的關係竟是就這麼淡薄下來。
林老神色也淡下來:“不是家裡的事。”
奚母其實很想關心父親,可等見到人,卻覺得怎麼也熱情不起來,似乎覺得她們父女總像是隔了一層,她歎息一聲:“爸,是不是大壽的事?我最近不忙,要不我和小昊留下來幫你辦吧。”
林老輕哼一聲:“還是彆了,我怕老頭子看到你們,彆說八十大壽,把大壽變成葬禮。”
“爸!”林大哥也嚇一跳,頭疼了,“爸,你瞎說什麼,這大喜的日子,怎麼能說這種……”咒自己的話?
老頭子這怎麼越活越回去,更像是小孩了,完全按自己的意願不管不顧的。
林老看他一眼,林大哥摸了摸鼻子,退到一旁,剛剛那一眼讓他有種自己要被殃及池魚的錯覺。
奚母也是意外:“爸你這是怪我這幾年沒怎麼回來嗎?可逢年過節我也……”
林老知道這個女兒心思不在家裡了,擺擺手:“與你無關。”他也懶得管她,兒孫大了,自有兒孫福,他們父女親緣淺,隻要她不犯錯,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前提是不犯錯。
林老的視線越過她落在她身後的奚青昊身上。
奚青昊剛抬眼捕捉到這一眼,莫名往後退了一步。
林老一直看著他:“但是,子不教父之過,你這當媽的教不好孩子,那就由我這個當外公的來教!”
奚青昊這次確定真的是因為他,他又忍不住往後退一步,像是當年一樣,求救看向奚母:“媽……”
他很清楚,經過這些年,奚母所有的親緣都在他身上,對林老這個父親感情一般。
林老聽到這一聲,怒極反笑,他在奚母不忍開口前,頭一次動了這麼大的怒,但說出口聲音卻很淡。
可就是這種平靜的語氣,讓奚母也生出一種恍然與不安。
林老道:“今晚我喊你們過來,我還願意教,那就是我還認他這個外孫。如果你覺得我這老頭子不配,那以後……林家你們也不必進門,也算我這老頭子福薄,對不住你們媽,就當隻生了你大哥他們三個。”
奚母臉色終於變了:“爸……”他是真的要不認她?就因為要管教孩子?
這又不是什麼大事?
奚母最終還是低下頭,小昊這麼乖,也不會犯太大的錯,可她不可能因為這一點事真的與父親斷絕關係。
這也太胡鬨了。
林老終於滿意一些,看向奚青昊:“你是想讓我老頭教,還是轉身直接離開林家?”
奚青昊一張臉都白了,他怎麼也想不到今天這麼大陣仗,竟然是因為他?
可他這幾年都沒怎麼來林家,怎麼得罪這老頭了?
奚青昊斂下眼遮住眼底的不喜,這老頭還是跟以前一樣討厭。
當初就因為他砸了大哥的頭,後來因為吊墜他沒受到任何影響,可老頭聽到了,卻要將他留在林家管教。
他怎麼肯受這個苦,最後鬨起來,果然奚家人的心思偏到他這的。
他也好久沒敢來林家了。
可這次竟然還是被帶了過來。
林老看他點頭,才指了指一旁的祖宗牌位:“既然你還認自己是林家人,自己跪到祖宗跟前去。”
奚青昊想到林家的這偌大的產業,想著如果老頭子死了,早晚這些要分出去,他是奚母的孩子,肯定也能分到一大筆。
他忍。
奚青昊走過去,跪了下來,心想老頭子難道還在因為當年奚大哥的事生氣?
奚青昊跪下後,林老讓家裡的小輩站成兩排。
林老看他們心驚膽戰站好,才沉下聲:“這次讓你們過來,也是讓你們好好看看。我們林家人,行得正坐得直,無論日後富貴還是榮耀,但要記得一點,林家祖宗傳下來的好品質,那就是仁善。做一個好人,做一個善良的好人。你們無論是誰做不到,如果還能改,那我這個老頭死之前還能教你們一教。可如果教不了,那以後你們也不必認我。”
林老這些年性子溫和不少,倒是讓他們都忘了他這老頭的脾氣有多硬有多不好。
他說話一向一言九鼎,他說不認,那就真的是不認。
除族譜那種。
林大哥幾人擦了擦額頭,想到小時候被支配的懼怕。
老爺子還是一如當年啊。
奚母看到奚青昊跪在那裡,因為跪的是青石板,所以才不到一分鐘就開始打擺子。
奚母有些心疼,想上前,到底怕老爺子真的氣到,還是沒開口。
林老看著奚青昊:“你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嗎?”
奚青昊咬牙:“不知。”
林老:“你不知,你當真不知嗎?你自己做過的事,這麼快就忘了?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壞人姻緣,是為不善;為了你那可憐的嫉妒,買水軍暗地裡打壓陷害毀掉對方,是為心惡;為了能贏,不惜耍手段動用關係破壞規矩,是為不公,不善不公心惡,誰教你生出的這般歹毒心腸?還有你,跪下!”
最後林老是看向奚母。
奚母聽到林老那些話都是懵的,她也難以置信看向奚青昊,顯然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雖然這幾年與父親關係淡薄,卻知父親性子,他既然說了,那肯定是有證據,且確定之後才會說出來。
奚母恍惚走過去,愣愣跪在一旁,說不出是難堪還是難以置信。
她的小昊真的做過那些事嗎?
可她怎麼都不知道?
奚青昊從林老說出口臉色就變了,甚至渾身都在顫抖,他怎麼也想不到,林老這麼大張旗鼓,竟然是在替寧長青鳴不平?
他竟然是替寧長青教訓他?
奚青昊隻覺得胸口憋得喘不過氣,又是寧長青!
林老怎麼會知道寧長青的,怎麼會?
難道是直播被林老看到了?可他的外公竟然為了一個陌生人教訓他?
當著這麼多長輩晚輩的麵教訓他?!
如果他不是知道寧長青的真正身份,也許他還會忍,可隻要一旦想到寧長青,想到寧長青才是真正的林家人,甚至在林老還不知道的情況下竟然都這麼維護寧長青!
這到底是血緣間的牽扯,還是從頭到尾這老頭就討厭他到連一個陌生人都比不上?!
奚青昊氣得渾身都在抖,終於沒忍住猛地站起身:“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這麼說?又是他,你知道他是誰嗎?你見過他嗎?你了解他的人品嗎?你是我的外公!我們才是一家人!你竟然為了一個外人教訓我?他不過就是仗著一張臉,就蠱惑到了你們嗎?你們一個個的竟然都偏袒他?我沒做過那些事!我不會認的,如果是因為他……我不認!”
林老像是早就知道,他麵無表情看著暴怒的奚青昊,幾年不見,這個外孫長得人模人樣,可這心,從始至終都沒改,依然我行我素,自私自利。
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覺得這一晚特麼也太難熬了。
這外甥瘋了吧?竟然敢直接跟老頭子這麼說話?他的規矩呢?他的禮貌呢?怎麼幾年不見,小妹家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
林老靜靜望著他:“你問我憑什麼?憑我是你的外公,我有權力教你怎麼做人。你說我不知道他是誰?我怎麼不知道寧同學?我見過他,知道他來自A大,是一個很厲害也很刻苦的同學,他憑自己的實力從小地方考進A大,自立自強,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機會。可你做了什麼?你不喜歡他的男朋友,卻偏偏搶了,甚至還夥同段家那個小子直播要潑臟水給他,甚至段家小子為了你動用關係,將你們送到直播平台上,本來想拉踩他,結果呢,你發現,即使你出生名門,即使你有大好的資源,即使你擁有超過他很多很多的東西,結果,你不如他。所以你的嫉妒與惡念,讓你打壓他想毀了他,你敢說你沒做過這些事?”
一字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這裡頭信息量有些大啊,看來之前的傳聞都是真的了。
那些熱搜也都是真的,這小子是真的心黑啊。
怪不得網上給他起了個黑號奚茶。
奚青昊聽著林老的話,他想反駁,可這些的確是他做過的。
可林老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隻是等最後聽到“你不如他”四個字時,像是徹底戳中了奚青昊的痛腳,他死死盯著林老,咬牙切齒:“這些都是外麵傳的假的,這些隻是段皓私下裡為我做的,我壓根不知道。外公,你不能因為這些莫須有的罪名這麼說我,我是你的外孫,你怎麼能用這麼大的惡意揣測我?”
“都是假的?如果是假的,寧同學和他的朋友會這麼討厭你?甚至提都不願意提起你?甚至因為你連我這個老頭都一並嫌棄了?”林老怒極反而冷靜下來。
他是失望的,原本林老讓奚母將孩子帶來,想著也許孩子還能教。
可如今瞧著奚青昊再三狡辯,他太失望了。
到現在竟然都還在詭辯,想把所有人的錯推到彆人身上。
奚青昊卻隻聽到林老說的後半句,他頭皮發麻:“你、你見過……寧長青?你見過他?”
奚青昊因為太過驚愕聲音乍然拔高,把其餘人都嚇了一跳。
奚母也嚇到了,她瞧著這樣的兒子,一時覺得有些陌生。
這讓她有些不安。
隻是就在這時,心底卻又湧上大量的情感,仿佛在告訴她,她是奚青昊的母親,為人母應該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小昊在被指責,父親這麼說,會傷了小昊的心,可以委婉的說,孩子要慢慢教的。
她忍不住抬步上前一步,可奚青昊卻是又朝前走了一步:“他是不是故意接近你的?他肯定是故意的,他是不是知道你是我的外公故意想搶走你的?他想巴結你,想……”
“夠了!”林老越聽越聽不進去,他冷冷接過一旁管家遞過來的資料,直接扔給奚青昊,“你不是要證據嗎?這些夠嗎?”
林老重新坐了下去,揉著額頭,他後悔了,不該覺得孩子還小還能教。
這個孩子,徹底從根子上就壞了。
林老太過失望,甚至不願看奚青昊,所以那一疊紙扔到奚青昊懷裡時,奚青昊並沒有接好。
那些紙散落開來,落在地上。
奚母原本張開口想說孩子還小,是她這個當媽的沒教好,都是她的錯。
隻是奚母低下頭,卻看到落到她腳下的一張紙。
正對著的是一張紙,是關於一個叫寧長青A大學生這一年在A大的情況。
右上角,赫然是一張一寸照片。
奚母望著那張照片,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全都記不得了。
她怔怔望著這個眼熟的年輕人,她記得他。
那天在洗手間外,是他幫了她,讓她免於受到受傷。
後來她想感謝他,可當時年輕人是怎麼說的。
——我與你的兒子,關係並不好,甚至你的兒子,極為厭惡於我,而我也對你的兒子,並無好感。
——我不想與奚家有任何牽扯,今天的事,忘了吧。
她當時隻以為小昊和對方關係不好,可沒想到,竟然一樁樁一件件發生了這麼多事?
竟然還都是自己的兒子單方麵欺負對方?
甚至做了這麼多過分的事?
奚母不知何時慢慢蹲下身,她將散落在地上的紙張一點點撿起來。
她蹲在那裡,靜靜看著自己父親調查出來的事情,事無巨細,甚至連小昊對對方做了什麼都一清二楚。
說一句證據確鑿也不為過。
奚母的心不知為何被扯了一下,她甚至難以想象,自己的兒子曾經想毀了這個年輕人。
她甚至不知道如果當時直播對方被自己的兒子陷害成功潑了臟水,那等待他的將會是鋪天蓋地的罵聲。
她甚至不知道那孩子當時知道自己是奚青昊的母親,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救了她的。
奚母還記得那孩子的眼神,淡漠卻平靜,當時瞧著她的目光那麼冷漠,仿佛她隻是一個陌生人。
他說即使是彆人他也會救。
這麼一個年輕人,心善而又大義,即使與自己的兒子不對付,卻危急時刻依然肯救自己。
可小昊都做了什麼?
奚母頭一次覺得父親說的是對的。
隻是這個念頭剛起,似乎心裡有什麼在說,可人不都是偏疼自己的孩子嗎?
這是自己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孩子,是與她關係最親近的孩子……
可心裡還有一個聲音在說,可他做錯了啊,他怎麼能這麼欺負彆人?
那孩子也才二十歲,還那麼年輕,小昊怎麼就因為嫉妒心毀了彆人的人生呢?
奚母的不對勁終於讓林老和奚青昊察覺到。
奚青昊順著林老突然停下來不太對勁的目光朝後看去,就看到奚母正蹲在那裡翻看那些所謂的東西。
奚青昊臉色微變,他俯下身想去搶。
奚母卻避開了。
奚母仰起頭,捏著這些紙的手都在顫抖:“小昊,你告訴媽,這些……都是真的嗎?你真的害過寧先生嗎?”
奚青昊看著奚母頭一次指責的聲音,又氣又怒:“是啊是啊,我是做了怎麼了?可我才是你的孩子!你不應該最護著我嗎?我被人欺負了,媽你不應該站在我這裡嗎?”
奚母搖搖頭:“不對的,這是不對的……可都是你在欺負彆人啊……”
奚青昊皺著眉:“怎麼不對,你是我媽,你就該向著我。”
奚母:“可你陷害的這個人,卻救了你媽啊。”即使沒有這麼這樁事,害人的事也是不對的啊,小昊他怎麼能這麼做呢?
可心頭以及腦海裡卻有兩種聲音在交織,一邊理智在說的確是不對的,可另外一種情緒卻在說沒有不偏心的父母應該無條件偏袒孩子。
兩種情緒同時湧來,加上知道自己心目中完美的小兒子並不如他表現出的那般,最終讓奚母終於無法承受,猛地歪頭吐出一口血,竟是就那麼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