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暴雨如瀑,足矣掩蓋一切微不足道的異響。
可本該在搖椅上熟睡的少女,卻在這時緩緩掀開眼眸。
卷翹的睫毛上還掛著幾顆晶瑩的水珠,她怔怔朝著那道書架後的牆麵望去,隻有她自己知曉,自己此刻的心臟是如何在狂叫,更勝過窗外轟隆震顫的雷響。
暗室內,寧珩就著微弱的夜明珠光亮垂眸看向手中的畫軸。
他沒有點燃暗室內的燈,便縱身在黑暗中,肆無忌憚地看著手中的畫。
為何偏偏是今日阿杳先他一步來了書房?
為何被他落在書案上的偏偏就是這幅畫?
他時常有翻開舊畫的習慣,可卻鮮少會將這種畫作帶出暗室,記憶中這似乎是唯一的一次。
偏是這唯一的一次,就險些被阿杳看到。
這莫不是冥冥中的指引與暗示?
此時暗室內,寧珩一身詭異的女子衣裙披在肩上。
四周。
牆上、桌上、書架上,滿是一個人的小像。
有明眸淺笑,又落淚垂思。
有稚嫩青澀的她,也有嫵媚動人的她。
這些她全是一個人,溫雪杳。
此刻沉睡在書房裡的少女。
對在黑暗中窺伺她的人毫無防備的少女。
許久,寧珩握緊了手中的畫軸。
他清楚,現在他依舊有機會,就像是一種暗示,告訴他——隻要他稍稍出聲,便足矣喚醒在外麵疲懶酣睡的人。
讓她掙開那雙沉睡的眼,看清眼前的一切。
然而當他糾結的視線落在手中,那雙穩健的手忽地一抖,畫卷掉落在、軲轆翻轉展露開來。
畫中人衣衫半褪氤氳在水中,月光勾勒著少女玲瓏的曲線。
漫天飛雪下,一切既汙濁,又聖潔。
他的心尖忽地一刺。
倉皇後退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溫雪杳連因方才發生在書房的事都能嚇得哭出聲,她又怎麼能接受這個暗室中更瘋狂的他?
寧珩久久的沉默下來,心中陷入前所未有的糾結。
屋外,溫雪杳同樣也在抉擇。
方才寧珩便是轉動書架第五層的鎮石,便打開了書架後的那間暗室。
此時隻要她伸出手微微一轉,就能看到他瞞著自己究竟藏了些什麼。
沒錯。
就是藏。
因為方才溫雪杳眼睜睜看到寧珩將竹簍裡的那副檀木卷軸的畫拿了進去。
她忽地想起方才一人在書房時,不是完全沒有機會打開那副卷軸,隻是後來寧珩忽地出聲喊住了她。
後來她又被人抱著胡來一遭,更是將那畫卷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去。
若不是她有在雨夜難以安睡的惡習,換做尋常,怕是早已累的癱睡過去,更彆說會發現這間暗室的秘密。
那樣豈不是正中寧珩下懷,便讓他輕易就得逞了?
以溫雪杳的性子,這日在書房內發生了這般事,她是絕不可能再提起這日,更彆說要去尋那副畫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所以他究竟是藏了什麼,為何要故意分開的她的心思,不讓她看那幅畫?
一牆之隔,是同樣糾結的兩個人。
寧珩盯著散落在腳邊的畫,隻要他出聲,便能喚醒溫雪杳,讓她知曉一切。
好的他、壞的他。
深愛她、想獨占她。
完整的他。
他垂眸半晌,小心翼翼將手中的夜明珠放在一旁的書架上。
隨後,他緩緩退出暗室,輕手輕腳將暗室的門重新關上。
寧珩心裡無比清楚,這一刻,這一個舉動,已是他做出的選擇。
他要藏起自己。
扮演她喜歡的模樣,終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