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且整齊的聲音恍若自帶立體環繞效果般將人包圍。
她聽過很多次類似的聲音。
這是什麼?
顧汐眨眨眼,這就回過了神。
和上一次不同,這次進入新世界時,她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失重感。
這感覺很微妙,人是暈乎的,但好像並不會影響肢體的平衡。
出現在眼前的,是正在運行中的縫紉機。
而這具身體正在做的事情並不複雜,將手中的藍色牛仔布車上黃線,而後丟到位於左手邊的紙箱,並迅速地在桌麵的右手邊位置拿起未車線的布料安放於縫紉機中。
之所以用“這具身體”來描述,是因為此刻發生的一切就像刻在身體裡的本能。
哪怕顧汐現在正在胡思亂想,也沒有耽誤半點行動。
而像是顧汐一樣,正在投入於乾活的女工還有許多,顧汐透過餘光可以看到,前後左右,都有穿著工服的女工正在乾活。
這應該是間工廠,環境一般,規模應該不差。
通過比較,顧汐發現,這具身體的工作效率是最高的。
可即便如此,顧汐還是被嚇了一大跳。
上個世界中,她曾經營過自己的服裝品牌,品牌的服裝都是自家工廠生產的,曾經去工廠參觀過的她,自然知道安全生產的重要性,要知道縫紉機不好好使用,那也是會傷人的。
【宿主,對不起!這個世界很不穩定,所以傳輸的時候我沒有辦法對準錨點。】
剛剛像是消失了的沙沙終於出現,它忙不迭的交代:【宿主,你得找一個不被人打擾的空間,我才能把這個世界的世界線傳輸給你,等你接收後,我們就建立了穩定的聯係,不會再出現類似的狀況。】
世界不穩定?
顧汐挑眉,這才是她穿越的第二個世界,她摸不準這是不是正常。
不過現在顧汐有更想問的事情:“係統,你是不是對我的記憶做了什麼?”
到了新的世界後,顧汐總覺得關於上一個世界的感情似乎被抽離掉了一部分。
她回想起那些發生過的事情時,依舊能夠共情,但隻要不特地去回想,就能釋然地看待。
【宿主,我沒有對你的記憶做什麼,是我們出場時就有的自動啟動的記憶整理功能,這也是為了保護宿主的情感。】
係統很仔細地解釋了原理,它們隻是把關於上個世界的記憶往宿主的記憶宮殿裡找了個房間關著,如果宿主需要,可以自行打開。
世界不穩定確實給係統帶來了頗大的影響,它說什麼都是一卡一卡的,也顯不出上輩子被顧汐帶久了的活潑。
“這樣挺好。”顧汐沒有特地去回想上個世界的記憶。
她很擅長向前看,現在更重要的,是要找個地方把記憶給接收了。
無論在什麼世界,尿遁總是最通用的。
隻是顧汐並不清楚衛生間在娜,這讓她有點犯愁。
在工廠裡走來走去,肯定很奇怪。
“叮鈴——”
鈴聲連續響了三聲,顧汐下意識地皺眉。
這聲音估計是通過擴音器或是廣播傳出的,失真後的聲音格外刺耳。
隨著這鈴聲,剛剛還井然有序的縫紉機聲便陸續停止,女工們稍稍收拾了下桌麵,便準備下工。
顧汐故意又多車了兩件,沒有馬上停下機器。
眼前的這台縫紉機功能不多,操作起來不難,顧汐剛剛隻是稍一觀察,就大概知道了如何操控。
“汐汐,你怎麼這麼慢?”和顧汐隔了一個位置的女工走到了她身邊。
那女工長著一張鵝蛋臉,臉頰略細長,發際線稍稍偏上,卡著帽子的邊緣,皮膚光滑,倒真有幾分“鵝蛋”風采。
這要在古代仕女圖中,應當能稱一句好女。
“想事情,沒刹住車。”顧汐迅速地掃了眼其他人的桌麵,以極快的速度合並同類項,依葫蘆畫瓢地整理了桌子。
“你不是又在想你表妹吧?”那女孩嗤了一聲,語氣中帶著惱。
“你啊,不是我說,就是太傻了!給表妹介紹工作就介紹,還要花錢幫她找人去最好的車間,去了好車間吧,還要操心她日常工資不夠花,又怕她和人學壞……你自己瞧瞧,她現在發工資了,連給你加個菜都沒。”
顧汐不吭聲,對方更氣了。
“你知道我這人的,對事不對人,你以前老和我說你表妹能吃苦又節約,知道感恩,命又可憐……我看你不如先心疼自己,反正在我看來,她除了長得好些外,是找不到半點優點!”
她知道自己再說極不好的話,漲紅了臉,聲音幾乎聽不見:“你都不知道每天都有人來找她!”
女孩的眼神中滿滿地是恨鐵不成鋼,氣得不行還跺了下腳,力氣用得挺大,要顧汐都下意識地瞥了眼遭到很踹的地磚。
顧汐能感覺到女孩話中的掏心掏肺。
她隻可惜對方衣服上沒有工牌之類的標誌,她到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顧汐湊過去,迅速地抱了她一下:“我知道你對我好,你是我的好朋友。”
女孩看著顧汐,迅速地軟化了下來:“算了,你就是這麼個軟和性子,估計哪天被人逼狠了才能改。你要是樂意聽我話,你就多在意自己一點,你省點錢容易嗎?彆再給旁人花了,人要有點防備心。”
顧汐乖乖點頭,看上去聽話又溫順。
女孩叉腰看她一會,像是被打敗似的,又親昵地挽住了顧汐的手,拉著顧汐去更衣室換下了工裝——幸虧顧汐的手上用素皮繩纏著鑰匙,鑰匙上貼著膠布,寫著櫃子的編號。
換好衣服後,兩人便一齊出門。
顧汐邊走邊記著路,剛剛基於第一印象的判斷果然沒錯,這個工廠規模挺大,單單就這會看到的女工,估計都超過五百了,這要出工廠大門,還得排隊。
太陽開始往下落了,廠門正對著的天空裡紅色的晚霞存在感很足。
大家都急著下班,出大門的動作都很迅速,雖說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但速度確實快,沒一會,顧汐便成功從門中逃脫。
即使是過門時也沒鬆開顧汐手的女孩忽然輕輕肘擊了下顧汐,她語氣曖昧:“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家那位來接你了!”
“鐘天野,看你來一回可不容易!你要多來接我們汐汐才對,今天穿這麼好看,是要去約會吧?那我就把汐汐交給你了,你要把她好好帶回家。”女孩打趣著說話,說到約會之類的詞,聲音就小了一些,沒太讓周圍的人聽到。
不過她的努力並沒有什麼意義,誰讓鐘天野從什麼角度看,都格外的“時髦”。
顧汐通過對話才鎖定了目標。
眼前這人讓她下意識想後退。
鐘天野長得並不算醜,濃眉大眼、棱角分明,看上去很有男人味。
但他的造型嘛……
顧汐從上往下看。
鐘天野的發型,是類似飛機頭的發型,隻是把“飛”出去的那部分用摩絲或者啫喱纏了回來,在頭上呈現出類似便便的一坨造型。定型產品用得太多,隔著距離也能瞧見上頭的光澤。
他的上衣,是件立領的敞口POLO衫,白色的。
下半身他搭配的是一條黑色西裝褲,這倒是中規中矩的,可惜腰上係了條皮帶,估計是特地調整過角度,露出了頗為巨大的logo,皮帶扣上還掛著一串鑰匙。
最底下他搭配的是一雙棕色的尖頭皮鞋,和他的頭發一樣,估計事先焗油過,亮得像會發光。
他好潮。
潮得她想跑。
“周寧雨,我和顧汐不是去約會。”鐘天野說話的語氣很生硬,聽不出什麼感情。
原來她叫周寧雨,顧汐暗暗在心裡記住了這個名字。
至於鐘天野……這人有點怪。
顧汐其實心底反倒稍稍鬆了口氣。
“你們吵架了?”周寧雨疑惑,“算了,你們未來小倆口的事情我可不敢插手,快去吧,我也得回家了。”
“寧雨明天見!”顧汐忙衝著周寧雨擺了擺手,對方笑笑,便轉方向離開了。
三人在門口耽擱的這會功夫已經夠乾不少事,剛剛還呈現擁堵狀態的工廠大門現在已經暢通無阻。
見四處人少了,鐘天野的臉色比剛剛還要差了幾分。
他陰沉著臉:“顧汐,你能不能不要到處說我們有婚約的事情?”
鐘天野伸出手便想扯顧汐,卻不想顧汐的身手格外敏捷,略一閃躲,就避讓開了他。
沒抓著人的鐘天野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手。
顧汐故意輕聲細語地說話:“怎麼了,我今天手抻著了,胳膊疼。”
“跟我過來。”顧汐都這麼說了,鐘天野總不好再做什麼,他帶著顧汐,便直接拐到了街邊的巷子初。
顧汐還是很有防範意識的。
進入巷子前她特地確認過這巷子的周圍環境,選好逃脫路線後,她才拉開距離地站在了巷子邊。
鐘天野死死地盯著顧汐,眼神略有些複雜,不過很快便轉為了嫌惡。
他惡狠狠道:“顧汐,我正式地告訴你,我是絕不可能和你結婚的!”
好耶。她也不想和便便頭結婚。
顧汐可不會把情緒表露出來,她繼續低頭裝著鵪鶉:“為什麼?”
鐘天野像是被氣著,在巷子裡來回踱步,這巷子的寬度限製了他的發揮,沒走兩步他也隻能停下。
“你出門有沒有照照鏡子?”鐘天野冷笑,“你長的是什麼樣你自己不知道嗎?我們倆難道相稱嗎?”
“我和你是不一樣的,你這輩子隻會是個小小的紡織工人,就知道天天對著那機器乾活、乾活、乾活!”他連著強調了三遍乾活,像是這詞招他惹他似的,他說這詞的時候,還不忘雙手握拳,做出下砸的姿勢。
這可真像狂犬病。
“我和你沒有任何的共同語言!我對你也沒有感情,你不要再做夢了。”鐘天野冷冷地哼了一下,“反正我警告你,你不許再和任何人強調我們的關係了,我會儘快把這件事通知雙方父母的,你記住,我們沒在一起過,就連婚約,也在今天結束了。”
“不要纏著我了!”他憤憤地放話,伸出食指指著顧汐。
鐘天野轉身走了,他的那雙皮鞋不知是什麼底的,和巷子中的石板路碰撞出頗為響的聲音,要顧汐能聽聲辨位,確認對方已經離開。
……
鐘天野離開,這巷子便顯得安靜了下來。
顧汐默默蹲下。
按鐘天野的意思,難道這具身體是個跟蹤狂?否則她很難理解對方的狂躁。
“沙沙,我要接收記憶。”
【宿……主……我……來……啦!】
顧汐被沙沙逗笑,不過很快,她便沉浸於本世界故事之中。
世界背景和原身記憶的傳輸速度很快,顧汐回過神時,記憶已經接收完畢。
看完記憶的顧汐隻想說一句,鐘天野這個狗男人到底憑什麼理直氣壯?
這次顧汐穿越的,名字特彆簡單粗暴,叫做《重生後我成王三妻六妾入我懷》。
正如這名字所體現的,這是一本重生發財後宮種馬文學。
男主角不是彆人,正是剛剛和顧汐發瘋的鐘天野。
上輩子的鐘天野,人生過得一塌糊塗,被稱之為敗犬,那都侮辱了狗。
上輩子的他,從小便生長農民家庭,而他的父母,則趕上了時代發展的潮流,帶著他和他的姐姐南下打工,進廠之後,原先貧苦的家庭總算積攢了些許財富。隻可惜這些財富太少,並不足以做些什麼,尤其是在麵對兒女婚事的時候。
鐘家父母很聰明,他們想了個妙招,那就是農村常用的換婚,他們找到了和他們家情況如出一轍的顧家,將鐘天野的姐姐許給了原身的哥哥,而原身,則被安排給了鐘天野,這就省去了彩禮和嫁妝的費用。
而這便是不幸的開始。
原身和鐘天野是兩個極端,他們一個勤勞肯乾、心地善良;另一個則投機取巧、小心思多。
看著彆人發財就羨慕得眼紅的鐘天野總是落人一步,每次看著賺錢的生意等他入場時就開始一敗塗地,他賠了又賠,所有的生活壓力都壓在了原身的身上。
人到中年之後,原身認為作為父母,得為孩子做好規劃,可鐘天野卻依舊做著他的發財夢,為了從原身這拿錢,夫妻倆爭吵不斷,甚至好幾回鐘天野都動了手。
可有時候人生的際遇好像真挺奇怪。
之前每一次從原身那掏走錢,鐘天野都能把錢輸光還欠下不少債務,可偏生沒拿的那兩次,那行業都大紅大紫,賺了不少。
鐘天野恨得牙牙癢,認定是原身害了他,攔住了他發財的機會,這是命裡克他!
如果不是原身的存在,他早就是百萬、千萬級彆富翁!他早就能當人上人了!
人在極端時,思維儘數扭曲。
講不通道理的人,和野獸沒什麼區彆。
這會的他,一心隻哀痛於自己痛苦的命運,可他沒有想過,以原身這些年拚命賺錢的能力,但凡把錢攢下來,也是一筆巨款,更彆說原身因為鐘天野還放棄了不止一次的買房機會。
又一次,發財的機會到了,鐘天野像是瘋了似的想要搶錢。
這錢是要給女兒讀研用的,原身不肯讓,紅了眼的鐘天野直接隨手拿起桌上的鐘砸向了原身,血流淌了一地,匆匆趕回家的女兒一邊想和鐘天野拚命,一邊急著打電話想叫救護車,她哪有攔住父親的力量。
鐘天野狂喜般地抱著錢衝出房門,也許是因為大喜過望,又或是他早就瘋了,跑出小區的他,被飛馳而來的車輛直接撞飛,搶來的錢像是紅色的雪花般灑滿了天,後又掉落下來,蓋在了他的身體。
被錢包裹著的他,迎來了死亡。
“這才是應該有的結局!”顧汐憤憤地說道。
有比常人更多人生經曆的她,也挨不住看到人渣的憤怒。
可偏偏,故事不是在這結尾。
鐘天野美美地重生了。
顧汐冷笑,這怎麼什麼人都能活啊?
重生之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