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為說了一句找房主有事就被歡迎進屋,顧汐不由得再度為這年代的民風淳樸感慨了起來。
要知道再往後十來年,大街上到處是天眼,小區內也處處監控,就這樣時不時地網上還要教學一番不能隨便給陌生人開門。
顧汐心裡倒不是很支持這種“信任”,要知道這樣的無條件往往會付出不少的代價。
不用看彆的,就看治安情況就曉得了,就說顧汐哥哥和父親都是決不允許她晚上自己回家的,生怕她出點什麼事情。
所以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顧汐還是由衷地感謝科技的發展和對國家社會治安的重視。
男人主動讓顧汐進屋後,便過去泡茶了,大喇喇地將這院子和屋子無條件地向顧汐敞開。
雖然抱著非禮勿視的心態,但不知是不是穿越了幾次世界記憶力有所提升,她隻是這麼掃了一眼,就把屋子的擺設大致記在了腦海裡。
這年代的屋子還談不上什麼講究,但這屋子的布置可以很明顯看出,遠比顧家要好上許多。
隻可惜現在屋子裡擺放的東西太多,尤其是那占滿了整個桌子還不滿足,還將屋內所有椅子、小半數地板給侵占了的書本和文稿,直接讓房子擁擠起來。
男人泡茶的動作很快,但顧汐對於對方泡茶的技術有幾分疑慮。
她剛剛看到了,男人倒進大搪瓷杯的茶葉應該是南方產的一種炒製了的紅茶或烏龍茶。
顧汐上輩子從林琳那討過不少茶葉來招待人,在這方麵雖然沒有深耕,但她對於這種把整包茶葉謔謔倒了半包到大杯子,而後直接開水衝泡的方式還是想打一個問號。
不過看到這,顧汐又想感慨了,她和這個男人頂天了也就是“敲門之交”,就被用頗為“貴重”的茶葉招待,這要她不知道該說感激呢,還是要覺得自己碰到了個憨人。
“喝點茶?”男人茶都泡好了,才想起自己沒事先問一下,不好意思地笑著時,這張臉上天然帶著的精明感便消失無痕了。
他注意到顧汐一直站在院子裡,回頭一看,這就露出了懊惱的神情:“不好意思,家裡有些亂。”
他糾結地進了屋子,左右環顧,似乎難以抉擇要把哪部分的書稿給撇下。
“我站著就行。”
男人沒應聲,背影露出了幾分堅持,他做了決定後也挺果決,以極快的速度開始了書籍分類,沒一會,便清出了半張桌子和兩張椅子。
挺好,顧汐想,他看上去並不是那種把亂的東西隨便找個地方一塞,櫃子關上看上去並不亂就萬事大吉的人。
見他又拿了塊乾淨的毛巾將椅子和桌麵擦了擦,再看看那乾淨的搪瓷茶壺表麵,顧汐心中的評語又加了一條——這是個愛乾淨的人。
“坐吧,喝點茶。”打開茶杯,剛剛才露出舒適神情的男人又窘迫了起來,一口氣放的茶葉太多,隻見原先頗為寬闊的搪瓷茶杯口都被上浮的茶葉填滿,經過了熱水浸潤,充分施展開的長條茶葉頗不相讓。
這要是後世的密恐患者來看,沒準會被嚇一跳。
“我來吧。”好在男人拿來了茶杯。
上輩子當明星時,顧汐是經常鍛煉的,這輩子的身體,也是乾慣了活的,雖然茶杯裝得很滿,但對於顧汐來說並不算重。
她用茶杯自帶的杯蓋作為間隔,還真彆說,這屬實有點難度,茶葉太多,而且這杯蓋還有著設計出的遮擋,這反而加劇了倒水的難度。
還好這在她的掌控之中。
“茶葉放得有點多,可能會有點太濃。下次泡茶的時候,可以試試第一泡隻用適當的水,等茶葉稍微泡開,就把第一泡倒掉。”顧汐不專業地講著她僅有的茶葉知識。
這會這麼一想,她默默地讓沙沙記下了這一事項,她喜歡做生意賺錢,談生意偶爾還是得要一些社交技能的,畢竟她沒打算去用酒交際。
男人立刻開始鼓掌,還順手拿了張紙開始記錄。
顧汐笑了出來,對方的字還挺好看。不得不說,顧汐確實更喜歡和文化人來往。
沙沙幽幽開口:【宿主,你真的不是因為文化人好騙嗎?】
“怎麼能這麼說呢?我是喜歡接收文化的熏陶,我也是個文化人,大家磁場相同,交流起來也很容易嘛!難道我會騙人嗎?”
沙沙:【……不會。】
單純的沙沙迅速敗退,顧汐在心裡笑了兩聲,她沒有騙人的心,可也不喜歡被人騙,和知識分子打交代時,後者的概率會略微下降。
顧汐主動道:“您下次還是不要讓人隨便進來比較好。”對方的家顧汐能看見的貴價擺設是處處都是。
冰箱、電視機、卡拉OK機、風扇……應有儘有。
“你進來也一樣危險吧?”男人客觀地評論,“謝謝你的提醒,我平時很少在家,家裡都是鎖著的,而且周圍的鄰居我大多認識……”
顧汐很想撫額……她要是小偷,這就是充分的踩點信息了,還平常都不在家。
“我的哥哥在外麵等我,如果我一直不出去,他會過來的,而且現在院門不是打開著嗎?”
顧汐可不會隨便把自己的安全交給彆人,就連跟蹤李美玉那天,她都是拜托了沙沙幫忙觀察四周的,走路的時候,就算選死角,也特地貼著一些開門的店鋪走。
男人確信:“我覺得你看起來並不是壞人。”
他一見到顧汐,就覺得這人很可親。
顧汐:?
也許這就是時常擺攤帶來的親近感?顧汐陷入了沉思,這是不是和觀眾緣一樣玄學的存在呢?
印象裡小時候好像確實有些攤販的老板格外討喜,甚至偶爾會忽略價格,因為感情因素做些選擇。
顧汐陷入沉思,很快回過神,想起了今天前來的目的:“你好,我叫顧汐,一個正在擺攤的下崗女工。”她對於自己此前的身份很坦然,當然這也和這會的社會風氣有關,這年頭創業的人有不少。
意識到自己從對方進來到現在都沒自我介紹,他再度進入了不好意思的狀態:“我是你要找的房主,梁軒和,稼軒的軒,和平的和。今年28歲,現在在S市大學擔任物理係的教授……”
似乎覺得自己的介紹不夠完整,梁軒和又補充:“我上學比較早,又跳過級,比彆人畢業的時間要早些。本科階段在首都念書,博士是在國外就讀的,回國後就回到了家鄉任教,現在已經有兩年了。”
對方的介紹這麼完整,要顧汐恍惚間差點覺得自己介紹得不夠充分。
好在這杯茶又苦又澀,沒讓她和對方一樣竹筒倒豆子般地交代家世。
“梁教授,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談個事情的。”顧汐開門見山,這位梁教授做事很有自己的節奏,跟著他的節奏走大概率會被帶偏。
“不用叫我教授,這會讓我覺得你像我的學生。”提到學生,梁軒和剛剛眉眼間的放鬆就不在了,“叫我軒和吧。”
顧汐對微表情的觀察很擅長,雖然不知道梁軒和和他的那些學生有什麼矛盾,但她還是順了他的意:“您平時不在家可能不知道,我現在每天就在鯉魚街擺攤,我的攤位正巧在你的院門口。我想出個攤位費,和您簽個協議,之後這小攤要是彆人想占,讓我拿這份憑據說兩句話,證明是我先來的。”
她預備了很多的解釋,梁軒和沒讓說:“可以。”
他理所當然道:“既然是你先來的,除非你願意走了,這當然是你的,攤位費不需要,我可以替你寫個承諾書。街坊都知道我,如果我不在,你拿出來他們也會認的。”
顧汐皺眉:“這錢是一定要給的,現在的經濟環境不同,有句話說得好,升米恩,鬥米仇,您現在不收我的錢,一是讓其他人難做,難免有人拿我為例子想要不交錢;二是白占你的地方久了,未來你想收我可能會因此不想給。”
勸人家同意租的話沒用上,倒是得勸人收錢。
不過顧汐更喜歡後者,起碼她遇到的又是個好人。
“好,我明白了。”梁軒和很聽勸,這是他此前為接收過的知識,他一時還沒想到要怎麼記錄下來。
“再有,我打聽到,這套房子和沿街隔壁的那套都是您的,我想冒昧地詢問,您可否把沿街的前院租給我呢?”這才是重點,顧汐考量過了,這兩處的店麵很大。
她事先準備了很多,將自己預備好的方案都說了出來。
“租金支付的方式您可以選,每年在市場範圍內,我都接受一定的浮動。”顧汐給了這年頭租房大多不會給的浮動條款,“這裡的市場範圍,指的是鯉魚街及周邊街道的平均價格……”她滔滔不絕地介紹著,租房這種事情是奔著雙贏去的,沒必要讓任何一方吃虧。
梁軒和糾正:“準確來說是三套。”
他習慣性地解釋:“這三套房子,我現在住的這套是父母留給我的,另外兩套,都是街坊賣給我的。”
梁軒和說到這事就有點頭疼。
父母在他畢業那年過世,他匆匆拒絕了希望他留校的老師,帶著來不及換彙的外鈔回國就業。
S市經濟發達,和外界接觸也多,送孩子出國留學或是舉家出國的都多,尤其是有幾位成功出國的人在國內出版了描述他們傳奇人生的書籍之後。
出國需要的資金不菲,換彙的成本也高,梁軒和這個街坊指定“冤大頭”便成了眾人鎖定的目標,誰讓他一不把錢當回事,二又不好意思拒絕他人,他名下的這兩套房子是這麼來的。
“你要租就租去吧,不用給這麼高的租金,平時也是空置著的。”梁軒和頗覺得自己解決了一場麻煩事。
父母已逝,老家卻還有幾個親戚在,他們屢屢提出要到梁軒和家居住的想法,知道梁軒和在人情世故上稍有欠缺的老師一聽這事就堅決阻攔,生怕梁軒和被那幾個親戚生吞活剝。
好在梁軒和很聽話,得到恩師囑咐後,一直沒鬆口,隻是那邊的騷擾沒完沒了,現在顧汐這麼一提,他倒覺得鬆了口氣。
“這套是我父母生前住過的……”
顧汐心中一沉,能夠三套全包下自然是大好事,但要是中間隔了一套,確實有缺失。
但她並不想讓人為她讓步,隔一套也正好……
梁軒和:“如果可以的話,把後麵的樓房保留給我就行,主要是二樓的臥室,最裡麵的那間,我回國後一直沒動過。其他房間或者院子你需要動也行,但是得給我留一間休息的房間和書房……那就是二樓最裡麵的主臥留著,其他樓層給我留兩間房就行。”
顧汐哭笑不得:“我以為你的意思是要保留住整體的房子。”
梁軒和失笑,指了指自己的大腦:“我更信賴我的大腦,我不會遺忘他們。再說這套房子是我十五歲時才搬來的,後來湊夠了錢,父母又翻修過兩回,並沒有儲存太多的回憶。”
顧汐懂了:“那我們簽個合同吧?按《合同法》的相關規定履行合同,你放心,你可以把合同拿去找人谘詢!”顧汐來到這世界的頭一件事便是去買了能買到的所有法條,說實話有點貴,但她覺得值得。
梁軒和很新奇,這是他沒經曆過的部分,在國外時,律師谘詢的費用是按小時起的,連學校的教授都不怎麼舍得去,他關於這部分的知識便有些空缺。
他又在紙上記下了:要學習法律。
學習對他來說,是所有事情中最輕鬆的一項了。
顧汐伏案便開始寫合同的草案,之後她會去找人把合同打印出來,雖然這得支出一筆讓顧汐咋舌的費用,但她認為這必不可少。
梁軒和站在了顧汐的身邊。
這姑娘的手生得其實並不太好看,手上有好幾個繭子,但她的手指修長又有力氣,她的指甲修的剛好,粉嫩的指甲頂端剪得略圓,看上去很可愛。
這想法有點冒犯人了,梁軒和想挪開,但目光還是落在了紙張上。
顧汐的字寫得又快又好,不是他擅長的那種彆人認不出的飄逸寫法。
她兩邊留下的碎發在風扇的吹拂下不聽話的到處亂跑,梁軒和的手有點癢。
“大概就是這樣了。”顧汐將紙拍在了梁軒和的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梁軒和嚇了一跳。
“好。”梁軒和迅速地簽上了大名,還順便把自己說好要給顧汐的承諾書寫了出來。
雖然他極力克製,但字體和字體之間作為連接的飄逸痕跡還是暴露出了他平時並不端正的字跡。
“這些送給你。”顧汐將自己帶來的袋子放在了梁軒和的桌上,她剛剛完全忘了這事,現在拿出來倒像是初步協議達成才樂意給人禮物的小氣鬼了。
顧汐想,這人看上去應該不在意這些事。
梁軒和從袋子中取了一個出來,仔細地開始打量。
這東西上麵貼著有顏色的羽毛,羽毛很纖長,柄部隻保留了一丁點,羽毛下方是個銳角的按合夾子,
莫非是胸針?梁軒和遲疑地往胸口上比劃了一下……嗯,可能需要穿有胸前口袋的西裝?用來取代方巾?
顧汐噗嗤笑了,她感覺梁軒和有點冷麵笑匠的天賦。
“這是發夾。”顧汐拿了個夾在了頭上,像是這樣的羽毛發夾,有單個的也有成排的,把頭發盤起往上一夾,風吹來還會跟著晃,可受歡迎了。
顧汐這是在電視上學到的靈感,現在電視上神仙鬼怪的電視劇來回播放,這種不知道算什麼風格的發飾異常地討人喜歡。
唯一的缺點就是白色的羽毛不太受長輩們歡迎,畢竟這種顏色在長輩們看來屬實不那麼吉利,顧汐很尊重市場,意識到這情況後便迅速地給未生產的羽毛做了上色處理,至於未生產的,便隻染一部分,做拚色,也挺討喜。
這是目前最時興的款式,她特地把各種顏色都挑了一個放進去,還搭配了一些其他樣式簡單的發飾。
“我聽人說你是教授,還以為你有點年紀,就帶了些自家的產品。”顧汐推薦起自己的產品時格外大方,“雖然你大概率不能送給孩子或者孫子,但可以送給姐妹或是對象……”
“很好看,但我沒有姐妹,也沒有對象。”
顧汐:“那……”好像確實有點為難,這年頭師生大防還是很嚴格的,要是送給女學生恐怕會有風言風語。
“我可以送一些給表現好的男學生。我可以同他們介紹你的店鋪嗎?它叫什麼名字。”
顧汐反應了過來,這會她又抓住了一個被她遺漏的靈感。
她怎麼就忘了呢?包裝很重要!她沒快穿前的小時候,還曾經為了包裝特地到店裡去買禮物呢!
顧汐挺謝謝梁軒和,梁軒和好像從來沒懷疑過她的店鋪是否能辦成,雖然對方隻是房東,也確實沒這個必要,但顧汐總覺得,對方很信任她?
她什麼時候也成了感覺派?顧汐被自己逗笑。
“還沒想好呢,大概會叫麗人之類的名字吧?”顧汐有點犯愁,上輩子她用過的名字,在現在可不通用。
要知道,現在百貨商店裡的所有洋文店鋪,還被大家統稱為洋牌店呢!至於那些名字稍微拗口的店鋪,也獲得了類似的簡稱待遇。
顧汐被難倒,想了半天。
“顧盼生姿怎麼樣?”梁軒和脫口而出。
他覺得顧汐的眉眼很特彆……很靈動,像是裡麵永遠裝著蓬勃的生命力一般。
雖然是個成語,但很通俗!顧汐驚喜地看向梁軒和:“謝謝你,今天我還撿到了一個好名字,那我就用這個名字了。”
隻是有些犯愁,她要怎麼回報梁軒和呢?
“我有幾個問題想谘詢你。”
顧汐很意外,她雖然對自己的知識儲備很自信,但從目前兩人的社會地位差距來看,對方會向她提問,屬實很奇妙。
梁軒和認真道:“我最近一直很煩惱。”
他將自己的煩惱全盤托出,顧汐的頭頂問號已經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