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宇倏地開口:“沒事的哥們兒,機會還會有的,地球這麼大,缺了誰都一樣轉,我相信對龐家來說,這不算什麼。”
龐樂池愣了,他大怒:“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如果不是現在處理不了,我會找你嗎?什麼叫機會還會有、對龐家來說算什麼?明明你幫幫我,可以讓這事沒那麼糟的,你怎麼說得那麼輕鬆,感情不是你家的事情,你就萬事不過心是吧?”
因為對於柴宇那天然的心裡優勢,龐樂池罵人起來也很不好聽:“我對你太失望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做兄弟,難道不該互相幫助嗎?你到哪學的狼心狗肺這一套,以前我對你……”
他頓了一下,沒舉出什麼例子,他們的成長都挺順風順水的,非要說……
也就是當年他幫忙柴宇打過柴宙一次。
“我對你算好的吧?就算我沒為你做什麼,咱們是兄弟,你是不是得幫我?”龐樂池把在裴臣風那受到的氣和委屈狠狠發泄在了柴宇的身上。
柴宇忽地笑了。
“你笑什麼?”
“原來你懂這個道理啊。”柴宇的聲音不大,但通過耳麥,便像是就在耳邊一樣,他幽幽道,“樂池,你和以前一樣,記憶總這麼差,連說過不到兩天的話都給忘了呢。”
“我可不是以德報怨的傻子。”柴宇冷笑道,“我自身難保,地球離了我照轉,我這不是在踐行你的話,努力地挺過這一關嗎?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咯,你拜誰也彆拜我這尊靠不住的泥菩薩。”
“不過我們是好兄弟,不拋棄、不放棄嘛,所以如果你需要錢,我可以借你,但你知道的,我沒多少錢。”
電話掛斷,那頭隻有忙音,龐樂池恍惚地看著前方,幾乎是全靠本能地開到了金家。
以往他們四人出門,都是他送金友繪回家的,這段路對他來說,閉著眼都能開到。
他心裡的思緒很複雜。
一會是愧疚,一會是憤怒。
他後悔不該那麼和柴宇說話,可又覺得自己的情況比柴宇嚴重多了。
他本來打算直接進金家,但想了想還是選擇了打電話。
他得先和友繪談一談。
打了好幾通電話,友繪房間的燈才亮起。
一等她接通電話,龐樂池便開始訴說自己的經曆,今晚已經講了第三次了,他熟門熟路。
“怎麼會這樣!”金友繪小聲地驚呼,聲音就帶了哭腔。
“友繪彆哭,我現在正在想辦法,我知道你爸媽在營銷上有很多人脈,我想,是不是你能拜托你爸媽幫我們找一下最好的公關公司呢?錢等我們運轉過來後,我們家會還的,我會寫借條。”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想多借一點,接下來估計要罰挺多的款,還要還不少的貸款……”龐樂池努力地調低著要求,他相信這些金友繪是能做到的。
金友繪家的流動資產向來充沛,他們家的負債率也低,平日裡和公關公司的合作很深入。
電話那頭又是一片讓龐樂池憂心的沉默。
金友繪吞吞吐吐道:“樂池哥,之前內幕交易的事情,我爸媽非常憤怒,他們花了不少錢,用來做公關,防止事情進一步擴大……當時我爸媽就說了,不讓我和你們倆來往了……”
“我們倆?”
“柴宇哥和你。”
龐樂池覺得很諷刺,這真要AOE,難道不包括裴臣風嗎?
“我,我不敢和爸媽提,上次他們真的很憤怒,他們說……如果我再這樣不懂事,就要把我送出國再留學幾年,我就沒法留在裴哥身邊了。”
金友繪連忙補充:“但我有錢的,你是知道的,我從小就不愛亂花錢,這些年的零花錢存下來也已經不少了!”金友繪報了個數目,但這數目對於龐家的危機來說,根本隻是杯水車薪。
龐樂池很想有自尊的掛斷電話:“……你知道嗎?我找裴臣風幫忙,也被拒絕了。”他是為了誰,才得罪的裴臣風?
“……他說第三次,是我前兩天從你那聽到消息後罵了顧汐。”
金友繪幾乎是瞬發般地尖叫了一聲:“你為什麼和裴哥說這些是我說的?而且我根本沒讓你罵顧汐!你這樣不是冤枉我了嗎?”
龐樂池震驚:“這是重點嗎?”
“這對我來說很重要。”金友繪哭了,比剛剛知道龐樂池要麵對那麼糟糕的情況時哭得還要厲害,“而且這件事也不能都怪我吧?從一開始,你要在飯桌上擠兌顧汐,我不就攔著你們了嗎?可我攔不住,你們自作主張,最後卻全怪我,這合理嗎?我明明沒做什麼,可我卻被討厭了。”
她這段時間的委屈全都冒了出來:“公司的事情也是,我和你們抱怨我工作辛苦,你們非要給我找人替我乾活,讓我騙裴哥,結果你們找的人還很不靠譜,最後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我這兩天好不容易和裴哥關係有所鬆動,你又來搞破壞,你口口聲聲為我好,為我好的人會這樣嗎?”
龐樂池啞口無言,他靜靜地聽著金友繪在電話那頭抽泣,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後,之前因為網絡中斷沒收到的信息全來了。
父親、龐氏的高管……一個個發來了信息。
“怎麼樣?裴家、柴家、金家肯幫忙嗎?樂池,你的人脈這回可幫了大忙了。”
“樂池,還好有你在,否則公司這一關都不知道要怎麼過去了。”
“樂池,辛苦你了。”
龐樂池:……
他要怎麼麵對這一切?
……
天氣預報說今天是個晴天。
太陽按時升起,可才剛到六點的此刻,天空還未儘亮起,反倒是灰蒙蒙的,將亮未亮。
天氣漸冷,道路兩旁綠化帶的樹木隨著風在地上零散地覆上自己的落葉。
一路過來,便會發現這會的街道還頗為冷清,隻有個彆的幾個地方看上去稍微熱鬨一些。
顧汐繞了一圈,走到了A市人民醫院的後門。
A市人民醫院在全國都頗負盛名,作為省內最好的醫院,它可以說是承載了占比超過50%的全省人民日常看病需求,除此之外,還有全國各地的病患聞名而來,齊聚於此,他們拖家帶口,將治愈的希望寄托於醫院之上。
這裡既有新生的朝氣,也有垂垂老矣的暮氣。
它有著麵對死亡的決然抗爭,卻也有著麵對生命的無能為力。
可以說,這裡每天發生的悲歡離合,比電視台上播出的電視劇還有豐富。
像是人民醫院這樣的“龐然大物”,往往還發揮著憑借一己之力,帶動周圍經濟發展的作用。
人民醫院後門連接著的這條扁鵲街,便是醫院帶來的衍生產物。
二十五年前,在人民醫院還沒有搬遷到這時,這裡壓根就是條荒蕪的小土路,嚴格來說,當時這壓根算不上路,隻能說是一片荒地。
而現在,這已經是整個A市最熱鬨的幾條街道之末。
它之所以是最末,那是因為這條街道並非圍繞著商業化建成,平時相關單位引流防止堵車還來不及,哪會想著如何開發,可即便如此,此處依舊是人來人往,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受到網絡時代線上經濟的衝擊。
這條街上的店麵從不空檔,偶爾有店家因為各種原因無法經營的,這吉店轉租的紙張貼上最多兩天的功夫,就會被人揭下。
而店麵之前,還有各種各樣流動的攤販,因為生意夠好,這些攤販甚至比店麵還有穩固。
對於顧汐來說,扁鵲街最大的意義就是美食夠多。
A市人民醫院彙聚了來自全國各地的病患,這也使得扁鵲街賣吃食的店鋪無需太追隨本地口味,隻需要滿足好吃二字即可。
顧汐到扁鵲街時,扁鵲街已經有不少人了。
人民醫院的夜班是到早上八點結束的,護士夜班期間,會按固定的時間去巡查病房。
絕大多數家屬,都會在六點左右被吵醒。
如果病人的病情相對穩定,沒那麼依賴家屬的,家屬們通常會趁著這會下來放風一番,順便打包個熱乎地早點上去給病人用餐。
所以這個點的扁鵲街,便顯得熱鬨非凡。
今天要吃什麼呢?
顧汐正在思考,便聽見有人喊自己。
“早上好。”
和顧汐打招呼的是徐灼,他穿的是一套全黑的長袖運動服,外套被紮在了腰上,說話間有點喘。
徐灼少汗,他整個人看上去格外清爽。
“好巧。”徐灼摸了摸鼻子,驚喜道,“我五點多起來晨跑,想著過來買個早餐,沒想到正好遇到你了,你說這得有多巧。”
他熱愛運動,春夏秋冬堅持早起長跑,這很合理。
長跑完了以後人會餓,扁鵲街這裡食物多,在這吃早餐,也很合理對吧?
他努力做出振奮表情,可這在顧汐看來,著實有些漏洞百出。
有沒有人告訴過徐灼,他的演技真的比較一般。
徐灼原先住的地方是A市的高檔住宅區,位於市中心,旁邊就是A市最大的商場,和人民醫院略有距離。
在顧汐還沒回S市之前,徐灼便悄悄地搬了家,他給出的理由是市區太經常堵車——這個理由顧汐不置可否,要知道醫院附近堵車起來那也不比市區好到哪裡去。
自徐灼搬家後,顧汐便常常和徐灼在扁鵲街“偶遇”。
說常常不太貼切,應該說每一天。
可惜,徐灼還是不夠堅持。
顧汐回去S市那兩天,早上睡醒回了徐灼消息,收到回複時,那都是中午近十一點了。
這太過明顯,不是故意裝傻,早就拆穿了、
對此顧汐其實是理解的。
全職工作者們作息不規律才是常態,早睡早起每天按生活表生活的,可謂是鳳毛麟角。
所以,她沒打算拆穿徐灼。
健康作息還是很重要的,就看他能堅持多久了。
“今天吃什麼?”徐灼理所當然地開始建議,“吃甜的還是吃鹹的?”
顧汐看了一圈,鎖定了目標:“喝花生湯吧,他們家的甜果味道不錯。”
徐灼點頭:“我去點,你去占座。”
顧汐瞥他,隻是去找了座位做。
雖說這個點下來吃飯的家屬多,但其中大部分是打包的,座位至少空著一半,說占座實在有點牽強。
徐灼端著兩個人的早餐過來。
今天早上顧汐選的花生湯是小攤,店主隻支了桌子,每張桌子配上四個小號的塑料紅椅。
這樣的路邊小攤,食物的衛生其實並不可怕,店主天天在這開店,做的又是就近的生意,哪敢亂糊弄。
真正構成問題的,反倒是座位及周邊的衛生。
這裡的情況直接取決於顧客個人的素質和店主打掃衛生的頻率,像是正對麵那腸粉攤,由於生意太好,直到現在,那小桌子上還擺著兩份來不及收拾的,沒吃完的腸粉。
花生湯的攤主是個婆婆,雖然上了點年紀,但手腳麻利人又勤快,地麵的環境還算乾淨,隻是有些一次性筷子的塑料袋被撇在地上。
徐灼坐在塑料凳上格外局促,他得把椅子往後拉一截,將自己的腿彎曲卡在桌子和椅子的中間。
如果他非得把碗放在桌上喝的話,那他就還得各種調整長腿的位置,以達成拉近的效果。
顧汐笑:“坐不下吧?你該打包回去吃的。”
徐灼理直氣壯:“在這吃很好。”
他沒點甜果,一邊攪拌著花生湯,一邊準備開始他的個人小講堂。
兩個人在一道吃飯,共同話題比什麼都重要,他每天晚上都會躺在床上反複思考,第二天可以討論的話題。
曾經做過的視頻,這會便成了他自己的素材庫。
顧汐:“龐氏上熱搜了。”
她打斷了徐灼的施法,徐灼的施法過程太長、
顧汐挺驚訝:“雖然我猜到這事情會發酵,但我還以為,他們能掙紮一下。”
“那接下來要怎麼做?”徐灼主動問。
顧汐笑:“我說過的,我很小心眼,我當然是選擇——”
徐灼接話:“痛打落水狗。”
他同樣笑著說話:“視頻我已經做了一半,隻剩下對軸加字幕,部分片段補個配音了,兩三個小時的事情。”
顧汐看著他,正要開口。
“不辛苦。”徐灼又搶答了,兩人平時聊得很多,這便越來越有默契。
“我後天開始要出國,秦院士要帶我去參加世界肝膽外科大會。”顧汐認真道,“行程差不多是一周,結束後也不會馬上回來,會到南方的幾所醫院去,秦院士有幾台指導手術,我去搭台。”
徐灼眼神炯炯:“好,我等你回來。”
顧汐想,等她回來,事情也差不多要塵埃落定了。
隻是不知道屆時這四人組,還有誰能保持住曾經的優渥條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