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這行業和大多行業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得熬資曆。
畢業隻是打底，規培近在眼前，考證伴隨一生,還得進修、科研、學分。
不少醫生私下都說,醫生的時間是既值錢又不值錢。
一邊學海無涯,一邊治病救人。
能跟著秦院士的車出來支援的醫生，基本都是主治起步。
這其中隻有幾個是被提攜的徒弟，生著張嫩臉,其餘的按照通俗說法,就是長著張“貴”臉,白大褂一穿,病人進去就要喊專家、主任的那種。
當醫生的時間長了,大多人都在高壓的工作下養成了“忙裡偷閒”的本領。
甭管環境好賴，時間是否緊迫，哪怕就幾分鐘,這頭一點便能開始打盹。
這不,現在一車的人睡倒了半車，哪怕是道路偶有顛簸，腦袋要隨之擺動,也不會影響他們的睡眠。
他們看似睡得挺深，可這身體裡就像是有個開關似的,閉著眼都能察覺到環境是否緊迫。
不信,這要是高喊一聲有病人，沒一會就能醒來個齊全。
顧汐戴上了藍牙耳機,她特地找了有彈幕的網站看的灼言灼語的視頻。
耳機戴上後,聲音便顯得很近。
徐灼錄音的設備價格不菲，金錢的力量和專業的調試使得傳遞到耳邊的聲音毫不失真。
徐灼對音質的要求,是靠近本人的聲音而不是優化自己的聲音，顧汐聽著聲音，便覺得本人就在眼前。
這幾天在國外，時差很厲害，徐灼遷就了顧汐的時間，每天定時定點地等待著顧汐的電話。
顧汐勸過，她覺得等半天隻能說兩句有點虧。
但徐灼隻說，有的事情不能算。
顧汐猶豫，要不要多安排點時間電話。
這想法才出就被徐灼否了，徐灼把自己手機的時區調成了顧汐所在地的，每次掐點掛電話，生怕多和顧汐說一句。
走了會神，視頻已經播了一截，因為視頻發了有一段時間了，彈幕密密麻麻，觀眾在預警著前方高能。
事先看過了新聞，但顧汐並未因此覺得視頻沒意思，反倒是看得投入，津津有味。
“……很多觀眾可能會產生疑問，慈善避稅這樣的操作不是很常見嗎？國內外這樣做的富豪數不勝數，難道他們都犯罪了？但大家並不知道，龐氏所牽涉的利益鏈條，與合法這兩個字毫不相關。”
當時第一時間看到這視頻的觀眾，隻覺得徐灼是在故弄玄虛，他們當時哪能想到，徐灼還真搞了個大新聞。
徐灼在視頻裡抽絲剝繭，將龐氏所隱藏的犯罪秘密給挖了個精光。
他首先是挖掘到了龐氏的一位“相關人員”，這位在和龐氏相關的兩家公司擔任監事，其中一家注冊於二十五年前，已經在十五年前注銷；另一家呢，注冊於十二年前，是現在龐氏旗下的子公司之一，在財報上，屬於不上不下的那一類。
眾所周知，在企業發家的早期，能夠參與企業注冊的，一般是企業老板的相關人員，通常來說，不是親朋好友，就是企業最早一批的開朝功臣。
尤其是這人直到今天，還和企業緊密相連。
徐灼很快為目標人物鎖定了身份，從這人的姓氏來看，他大概率是龐爺爺妻子那邊的親戚。
徐灼順著這人往下查，便在這人名下查到了一間他是主要股東的公司，這家公司主要的業務是投資，而它投資的公司裡，便有一家是做醫療器械的。
徐灼戴著口罩，這會他便配上了他專門請人寫的BGM，頗有種抽絲剝繭真相近在眼前的懸疑大片感：“……當時我還以為，這是一家公司高層吃裡扒外的事情，我還想著我幫這間不遵紀守法的公司排查到了一個巨大的隱患，想著要不要公開呢，再往下看，大魚就出現了。”
這家看似和龐氏八竿子打不著的公司完全夠不上上市的規格，它的各項信息平平無奇，在業內也沒有什麼名氣，可當你注意到它的商標信息時，便會被狠狠地嚇一跳，這公司注冊的商標竟然有足足兩百個。
接下來探究真相的速度便如一日千裡了——
通過萬能的搜索工具，很快就能發現，這家公司是國內幾間上市公司的固定合作“慈善”夥伴，其中以裴家、金家、柴家和他合作得最多，龐家的身影也同樣在其中。
而這麼一搜也就會發現，每次這三家喊著捐獻上百萬、上千萬，落實的時候，都會變成“捐獻價值高昂的醫療器械馳援某地”。
而他們捐獻的這些醫療器械正是出自於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公司的。
到這，這不對勁的味道已經叫人無法忽視了，灼言灼語沒賣官司，直接揭示這一番操作的真相。
龐氏借了這家公司的殼，一直在國外收購各種醫療器械的專利、品牌。
他們收購的方向，是不買好的，隻買貴的。此處的貴，指的是比同品類商品要價得高。
他們在國內把進口的相關注冊做好，給自己套上了一層合法合規的外殼。
然後，接下來，就是他們的表演了——
遇見地震。
好，某公司壕氣衝天，怒捐1000W，新聞一發，落實的時候，就成了1000W的醫療器械。
而這些醫療器械，每一件都是進口的名牌貨，每次算下來，還要超支個十來萬才足夠。
可實際上，這些醫療器械均非進口，而是在國內生產的超低價版本，實際成本估摸著連一百萬都沒。
捐款的公司，賺的是免費的廣告、社會的名聲和稅款的抵扣，經手人員還能從醫療器械公司那收不少回扣，能直接將公司的財產變為個人的私產。
醫療器械公司呢？他們的利潤相對簡單粗暴，是真假進口醫療器械之間的差價，由於是捐贈品，其中是否存在偷工減料的問題還得打個問號。
醫療器械公司生產的品種頗多，其中捐獻的部分醫療器械是需要後續維護、更換耗材的，灼言灼語在這打了個問號，他很懷疑，醫療器械公司是否在這還能賺上一筆。
更有甚至，徐灼還發現，有幾次的捐獻產品甚至“有所雷同”，他甚至懷疑，對方直接來了個循環利用。
灼言灼語出示的證據十分完善。
注冊信息、財報、國內外新聞截圖。
他還委托人到這醫療器械公司注冊地進行了走訪，和他料想的一樣，這家公司是有工廠的，規模不大不小，還在對外招工。
可偏偏市麵上，這家公司流動的產品僅在購物APP上的一家小店上架，月銷不過十。
徐灼甚至還找到了這家醫療器械公司在同城網站上發布的幾次急聘信息，高價招聘日工，工資日結，能被找到的幾篇，對應日期，還恰好能和新聞吻合。
“一家名不見經傳，你甚至很難在國內網站搜索到他們產品的醫療器械公司，是憑什麼在某一年開始，同時受到這麼多家大型上市公司的青睞？”灼言灼語淡定發問，“而這家在國內幾乎不對外銷售產品，主要走進口路線的醫療器械公司，又是為什麼設置了規模不小的工廠？還偏偏每次一需要捐助，就緊急地開始動工？”
“即便我所找到的一切，都是純屬巧合，那麼我又想問了，這樣的一家醫療器械公司，是誰為他背書，誰來替他的產品承諾質量？就目前來看，這家完全沒有研發能力的公司並不值得信賴。”
坐在顧汐旁邊的是顧汐小師兄帶的醫生，對方現在是醫院的住院總，以他的工作量和工作責任，原本這回是撈不到出來的機會的，但原定要參加的醫生臨時傷了腿，他便得以頂替，借機休息幾天。
對方探頭過來，聲音不大：“顧醫生，你也在看灼言灼語的視頻啊？”
“他這回的視頻可厲害了，聽說發布的第二天，什麼警方、工商之類的單位就全都上門了，網上都在傳，相關人員被拘了好幾個呢！”
他心有餘悸：“還好我自個兒學醫，偶爾買股票下意識地不想買本行業的股票，沒買龐家的股票。裴家的股票又貴，我沒考慮過，否則這回肯定要被牽扯進去。”
他神情帶著嫌惡：“但我看揭露的確實好！這幾家公司，平時天天宣傳自己有社會責任感，上回遇災在熱搜上掛了那麼久，結果居然賺災難錢，人家捐款是為社會做貢獻，他們每次捐款還要賺上一點。我兄弟他們醫院聽說現在手上的這批龐氏的醫療器械用完，就要重新招標了，現在整個醫療圈，都聞龐氏色變了！他們這種事情都敢做，誰會相信他們公司的產品質量？”
他發表完自己的觀點，還不忘尋求顧汐的認同。隻是看著顧汐，他忽然覺得……他好像漏掉了什麼似的。
可是是什麼呢？
事情發展得可比他說得要誇張得多。
徐灼在這件事中出了不少力，他本人的家世又在那，他掌握了不少一手消息，再加上到了今天，事情也差不多塵埃落定了，陸陸續續又有些消息浮上了睡眠。
幾家公司被帶走的不是幾個高管，而是“一堆”，幾乎所有可能和此事相關的高管都被帶回調查。
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有些公司的高管不在國內，就比如裴臣風的父親，他原本正在國外出差，按說是要回來的，聽說了這件事，便直接取消了機票，沒有回國，裴臣風便代表父親，前去配合調查了。
這件事和從前的一些同類事件不同，發生的既突然且快。
徐灼視頻是晚上九點發的，事情發酵到幾個公司都了解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他們都還沒能協調好人員商量個方案呢，第二天就被帶走了。
毫無防備之下的他們隻能期待彼此之間的默契。
但很遺憾，這次的調查，簡直是狗咬狗的現場。
裴家、金家、柴家等幾家上市公司，毋庸置疑，肯定是把事情往龐氏那推。
他們之所以那麼膽大包天乾這種違法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底的，私下的交易做得很隱蔽，資金的流轉大多走的是現金或是其他渠道，他們這邊的賬麵，看上去是清清白白的，說一句被龐氏蒙騙，也不是沒有道理。
可偏生龐氏就像是做足了準備似的，作為這利益集團核心的他們，一下就把事情給交代了，給出來的證據雖然不夠直接，但也足夠證明幾家公司並不乾淨。
官方人員也不是吃素的，在有了線索後，他們抱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度，將事情查得明明白白。
而隨著調查一道發生的，是股市上幾家公司股票的一瀉千裡。
他們連著發了N條公告，試圖說明這件事不會影響到公司運營，可還是改變不了投資人和市場對他們信心的下跌，連讀兩天跌停，遇到周末緩了一波，可一等周一，繼續一片綠色。
幾天之間，市值蒸發無數，原有的員工蠢蠢欲動，招聘網站上，獵頭儘出，競爭對手們已經趁其不備開始瓜分業務。
現在幾家公司，基本上都站在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就目前看來，估計也就是裴家能苟延殘喘一番，金家、柴家和龐家，基本都要退市，拚儘全力才有微小幾率逃開破產負債的糟糕結局。
原先某種程度上，因為利益趨向走到一起的四人組，現在也因為利益分崩離析。
正如他們各自背後的家族企業一般。
顧汐表示了讚同，等到對方滿意的轉過頭，顧汐才切回了聊天界麵，回複了徐灼的消息。
“到H市了嗎？[貓貓祟祟.jpg]”
“還沒，應該還要半小時的路程，車上同事誇你視頻做得好。之前我在國外的時候，怎麼不告訴我？”
徐灼回複得很快：“你在國外的時候很忙，我怕影響你的心態，而且我能處理好的。”
徐灼說得輕鬆，但顧汐想，徐灼當時一定是會麵對一些壓力的。
徐灼又發：“那我可以請你吃飯嗎？[好奇貓貓.jpg]”
顧汐笑，徐灼發的這套表情，是顧汐才認識徐灼時用的，對方直接一鍵添加了整組。
顧汐至今都不知道更換了幾套表情包了，徐灼還在那喵喵喵。
“怎麼請？你到H市來了？”
“[流淚貓貓頭.jpg]去不了，你推薦的營養學教授來了，得和他錄視頻，今天晚上第一期醫學知識科普就要播出了，我得多拍點素材，要不以後怕開天窗。”
“[貓貓探頭.jpg]我事先研究過了H市的外賣，當地有不少好吃的，你到了給我個地址，我給你安排餐點怎麼樣？我們同一個時間吃飯，也算是一起吃飯了、”
徐灼在自娛自樂這方麵很擅長，哪怕是兩人偶爾在一起的時間，他也不會乾涉顧汐做什麼。
有時候顧汐看論文，他就在旁邊刷短視頻——尋找靈感、跟上流行趨勢，兩人各乾各的，互不打擾。
因此，雖然徐灼時常出現在顧汐的生活，但顧汐並不覺得負擔，反倒覺得生活變充實了。
“院長可能會招待我們，所以估計午餐和晚餐都得用來應酬了。”
“明天怎麼樣？給我安排一頓有本地特色的大餐，我和老師、師兄他們一起吃，到時候就說是我和你一起請的。”
原先正在輸入中的徐灼，猛地發來了五六個表情，把對話框都刷了上去。
徐灼：“點錯了！好，我來安排。[貓貓開心.jpg]”
回著消息，顧汐臉上帶著笑，就這會功夫，她又收到了幾條信息。
她現在每天都能收到不少信息，好在有沙沙提醒，否則顧汐恐怕會因為意念回複錯過不少信息。
但這次，發來消息的人，倒是讓顧汐有點意外。
出現在顧汐屏幕上的，是[顧家人]的群聊，這群聊上次聊天，還是在春節的時候，當天顧家父母在群裡發了紅包——少見的發了四人份的紅包，人人有份，為的是讓原身也發兩個。
顧文貴轉發了網絡上的新聞。
【昔日豪門一夜之間分崩離析！逃往海外、配合調查、麵臨退市……裴家何去何從？】
李華英很配合：“汐汐，怎麼回事？裴家什麼情況？”
顧汐：“就是新聞上的情況，具體我不清楚，我和裴臣風分手有一段時間了。”
顧文貴：“分手？這件事我們怎麼都不知道？你怎麼能隨便分手呢？不過裴家現在這個情況……分手也對……”
顧汐能從顧文貴的語氣中感受到他此刻的迷茫和錯亂。
一方麵呢，他很難接受女兒丟了金龜婿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