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氣最是易變。
上一瞬間還晴朗著天,這一秒便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色布料般地迅速陰沉了下來。
晴天時顯得頗為遼闊的天空現在像是隨時會塌下來似的,這會要是一伸手,就會有能觸碰到天空的錯覺。
轟隆地雷鳴聲在天空中炸響,或許是因為房屋的隔音不算太好,縱使是在屋內,也總覺得這雷聲像是就在耳邊似的。
和閃電一起到來的,是瓢潑大雨,這會的雨下得又大又急,像是有人從天上狠狠地潑了盆水下來。
顧汐站在院門口朝外張望,雨水織成的簾子將天地結成一片,尋不到縫隙。
這樣的天氣總讓人心煩,心尖上那一萬隻螞蟻爬來爬去。
“國誌家的,衣服收好了沒有?”從房間裡傳出來的聲音帶著催促和不耐,“怎麼還不把門檻扶起來,等等往屋子裡灌水了你掃。”
說話的是孫國誌的母親,她從屋子裡探出身來,並不舍得出門。
家裡的屋子並不大,雖說孫國誌的母親才開了身體這麼大的縫隙,但那股涼氣還是伴隨著電視機的聲音,從屋內吹到了門邊。
“國誌家的?”見顧汐沒反應,孫母臉上就立刻帶了情緒,“怎麼還裝傻充愣起來了?讓你享福倒享出了個祖宗!”
顧汐這才應:“衣服收好了,門檻也放好了。”
她來這個世界時,這些衣服便收好了,被疊得整齊,放在了家裡的木條椅上。
門檻也一樣,被原身放在了合適的位置。
這房子建房的年限有些早,當時建房的人應該是出於對成本的考量,沒有把房子墊高,門前這條路的排水不好,如若不把門檻給卡好,這雨水就會倒灌進屋。
當然,即使是這麼乾了,也沒辦法把雨水都擋住,所以孫家的門邊便常備著可以用來掃水的大枝掃帚。
她稍稍伸手,那雨滴便砸到了她的指尖。
雨水隨著風砸到臉上,還彆說,有點涼快。
顧汐有些眼饞地看著門外的積水。
她想到自己從前看過的視頻,視頻裡的小朋友踩著水坑非常快樂,顧汐當時覺得這行為幼稚又惱人,可現在不知怎地,對踩水坑竟有一絲向往。
倒也不是說多好玩,但總覺得,這麼痛快地淋場雨踩踩水,一定能好好發泄自己的情緒。
孫母被氣著了:“都弄好了就不知道說?”
這兒媳婦越來越怪了,天天作妖,也不知道盯著那雨乾嘛?家裡的活她乾完了嗎?
她現在可沒工夫治兒媳婦,等晚點看她怎麼收拾她。
顧汐沒往屋裡看孫母,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顧汐問:“沙沙,你那邊還沒穩定好嗎?”
【……還……在……努……力……】
沙沙回話的聲音那可都不隻是一卡一卡了,聲帶自帶電音效果,一高一低的。
顧汐:“慢慢來,不著急,這部分的記憶應該暫時夠用。”
她現在接收的記憶一是缺了半截,二是像是縮略大綱,隻知道大致的情況,對具體的細節得可勁回憶才能慢慢想起。
這個世界和顧汐之前去過的一個世界一樣,都“不穩定”。
顧汐現在已經有經驗了——雖然隻有一次,她想,這世界估計是有人穿越或者重生了。
好在沙沙的不穩定中還帶著一絲穩定,硬是把原身迄今為止的記憶都給傳輸了。
不過就目前的記憶來說,原身的迄今為止,隻能說一句過得平凡又糟心,沒有任何跌宕起伏可言。
原身出生於省城二線城市下屬的小縣城,這裡的經濟隻能說一句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她的父母對孩子的教育態度是不支持也不反對,原身挺會讀書,這就一路讀到了大專畢業。
原身運氣挺差,她所就讀的專業早早就取消了分配,不在需求列表內的她畢業後便隻能進入社會找工作。
原身雖然算是會讀書,可這在社會上並不好用,她勉強地找了間剛開門沒多久的私人公司當出納。
工作還沒兩年,原身便在父母的安排下和孫誌國相了親,這相親原身是沒有什麼自主權的,兩人約出來見了兩麵,便在家人的要求下辦了結婚手續。
之所以結婚結得這麼著急,是因為原身的小妹當時相中了個條件極好的對象,是當地頗有名聲的富戶。
顧家父母拱著女兒使勁,結果使勁過了頭,顧小妹直接來了個先上車後買票。
當地的習慣,是兄弟姐妹要按次序結婚,顧家父母倒是想慢慢相看要多點彩禮,可那頭顧小妹的肚子等不了,他們便隻能速戰速決了。
前後腳結婚的姐妹兩人,得到的父母關懷是天差地彆的,婚後顧小妹去的彆墅,而作為孫家長媳的原身,便是進的這棟孫家自己建的房子。
這房子統共有兩層半的高度,建築風格相當隨意,充滿了拚接感。
這拚接感來源於這房子建設的時期不同,最早的時候,當地都是建的平房,當時的孫家的那位老爺子便搭建了現在的一樓石頭房。
後來,鄰居都開始建二樓了,發覺自家落後了的孫父和孫母便咬咬牙,起了現在的二層。
至於剩下的這半層,則是原身婚後和孫誌國一道攢出來的,說是半層,其實高抬它了,隻能說是半層陽台,搭了一部分的三麵牆,前頭圍著個鐵欄杆,剩下的全是空的。
說起這半層……
【宿……主……時……】沙沙又出現了。
“我知道了。”顧汐哭笑不得,沙沙現在頗有身殘誌堅的氣勢。
顧汐原先是很有時間觀念的人,隻是身邊帶著沙沙久了,便多少有點依賴它報時提醒了。
這回也是一樣,今天顧汐有不少事情要做,她以為沙沙很快就能穩定,就要沙沙幫忙關注。
這樣可不好,顧汐反思道。
決定以後多靠自己來關注時間。
不過今天嘛,是時候出門了。
顧汐從鞋櫃的上頭拿起原身收好的塑料袋。
原身在收納上很有自己的一套,即便是裝了好些東西,這塑料袋也像是被抽了真空般扁扁的。
這塑料袋裡裝的是一件巨大的黑色雨衣。
按壓式的塑料紐扣,長度能直接過膝蓋,帽子同樣是寬鬆版本的,雨衣自帶的帽簷垂下來能往前突出一截,把控製帽子的鬆緊帶拉緊時,上麵的帽簷便略微成了妨礙。。
櫃子裡有雨鞋,這雨鞋的尺碼倒是合適的,隻是鞋管略顯得大了。
顧汐往鞋櫃的邊一摸,這就摸到了從其他位置瞧不見的幾條紅色繩子。
這鞋櫃可不像後世全屋定製的產品,嚴絲合縫地貼在牆上。
它隻是隨意地卡在入門的位置,緊緊貼著牆柱,但另一側能留下不少空隙,現在被用來掛雨傘和堆雜物。
說起來,顧汐其實不太能理解,原身去女兒學校不是都步行去的嗎?打個傘不是更好嗎?
身體記憶還是很好用的,顧汐熟練地把這袖子紮緊,雨衣的下擺同樣要套入鞋中,而後紮好。
已經做足了準備,但還不能就這麼出門。
顧汐把鞋櫃上另一個稍小一些的袋子揣入懷裡。
她正要出門。
孫母的聲音便從屋裡傳出來了:“等下帶點香蕉回來,老頭要吃。”她扯著嗓子喊的。
顧汐笑了,孫母明明是在看電視,可還是“大方”地分了那麼多的注意力給她,連她要出門都知道。
顧汐可不打算為了孫母叫破喉嚨,她默默地鎖門,直接離開。
走出門的那瞬間,顧汐的腦海裡便飄過了不合時宜的話。
曾經有人問過,要怎麼貼切地形容雨大?
有網友回複:“就像依萍回陸家要生活費還被人抽鞭子那天一樣。”
顧汐現在可沒有剛剛“憑欄聽雨”的詩情畫意了。
才走出家門,她便立刻懂了,什麼叫做“刀子般”的雨,天知道,這雨砸在雨滴上,人居然會疼!
風大,雨更大,剛剛隔著距離沒感覺,現在這雨是劈裡啪啦地就往臉上砸,像是可勁砸人耳光似的,那頗大的帽簷壓根沒有任何作用,根本抵擋不了斜吹來的風。
不,是有作用的,顧汐無語地看著前方,這帽簷達成了積水的作用,她這帽子此刻就是人間水簾洞。
顧汐想過大雨天出門的一萬種困難,但她沒想過,沿海城市大風時風居然有這麼大。
她感覺自己每往前邁一步,都是在和這個世界做抗爭,風要攔她,雨要打她。
顧汐這會就有點明白海燕的心情了。
她也已經明白,原身為什麼不帶傘了,就這會功夫,顧汐已經路過至少五個傘被掀起來的路人了。
原先應該是呈蓋子型的傘被風吹得可勁地往上翻,路人隻能勉強地把自己撐到路邊,迅速地把傘翻回來,可才從避雨處走出來的下一秒,好家夥,這傘又翻上去了,這還是走著路的。
要是騎車的,這就更麻煩了,傘一翻,下一秒就有種整個人要隨風去的感覺,隻能掙紮著就地停下,把自己完全曝露於雨水之中,而後囫圇地將傘翻回來,同樣地,他們要再度接受風的考驗。
雨傘不好駕馭,可這雨衣也一樣難度頗高。
顧汐身邊路過的大多自行車、摩托車都選的是雨衣,他們首先要麵對的共同難關,就是這帽子……是會被風吹跑的,掉了再戴,戴了再掉,沒一會,這腦袋就全濕了。
再者就是為了保護自行車前方的籃子和自己的腿部,車用雨衣是專門設計了超長延伸的,風一吹,他們能直接蓋到臉上,而這種時候隻能急刹車,否則準保要出事。聰明的人提前準備了夾子把前半段夾好,可惜,再厲害的夾子也敵不過大風,該被掀起的時候,還是要起。
顧汐已經瞧見好些人“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把這雨具一收,決定□□扛雨,任憑頭發衣服全濕,也要和這暴雨抗爭到底。
頭一次遭遇沿海地區的台風天氣,顧汐是新奇中又帶有崩潰。
以前她概念裡的台風,最多也就是個飛機停飛,她哪想得到,身處台風帶的人會這麼折騰。
顧汐艱難地往前跋涉,這會她隻能感激,女兒孫瑕瑜就讀的S市第一中心小學和家裡的距離不算遠了。
謝天謝地。
……
顧汐開心得有點早。
她愣愣地站在巷子口,整個人臉上的表情可以直接被概括為“空白”兩個字。
他們所在的這座二線城市,還沒有開始不少一線城市已經開始的大規模城市建設工作。
此刻的城市規劃可以用野生來形容。
孫瑕瑜就讀的這座小學,便是這樣野生的產物。
這條巷子的正中心區域,同時放著S市第一中心小學和市裡的活動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