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的氣氛很凝重,除了咀嚼的聲音,便是筷子與陶瓷碗碰觸時發生的清脆響聲。
飯桌上難得有好幾道菜,顧汐點了炒肉沫,方翠雲另又準備了道炒雞蛋和炒青菜,一並端上了桌。
顧汐嘗過,這味道隻能算中規中矩,但在這個時代,就蘇家的條件,已經能算得上是“大餐”了。
可現在這一桌的人,隻有她在動筷。
顧汐開口:“吃菜。”
她一說話,蘇家人便如夢初醒般地虛夾起了菜,活像是在玩紙網撈金魚似的,一筷子下去都夾不上多少,還都繞開了那道肉沫。
他們的夾菜隻有一輪,一輪過後便又繼續吃稀粥,好像沒有下個命令就不知道何去何從似的。
年齡最小的蘇絲,本應該是還不太能看懂大人眼色的年紀,這會夾不到菜,也沒人幫忙,吃著稀粥很是滿足。
顧汐:……
她這也算驗證了一下原身的記憶吧?這可真是一家子老實人。
顧汐也不勸,她進廚房拿了雙乾淨筷子,端起盤子便開始分菜。
這樣的分菜方式是簡單粗暴了一些,湯汁入了碗還會偏鹹,但估計也隻有顧汐會挑剔這個,要知道,這會不少人吃飯,那是要把光盤行動踐行到底的。
方翠雲受寵若驚,說話吞吞吐吐:“顧汐,你吃,這都是給你的。”
顧汐瞥她,方翠雲實際上也就是四十出頭的年紀,但現在肉眼看上去,至少有五十。
方翠雲見兒媳婦看著自己,討好地笑著,動作局促。
顧汐心中歎氣:“我少了這頓飯不成?等月底工資下來了,我再去割半斤肉就是。”
月底?
這兩個字一出,蘇家人又驚又喜。
蘇姍早就把自己最下邊的那截衣服揉得不成樣子,她殷殷地看向嫂子:“嫂子,你不走啊?”
顧汐把最後點飯吃完,等咀嚼吞咽好後才慢條斯理地應:“我也沒說我會走。”
“可,可是……”蘇姍糾結極了。
她做夢都希望嫂子留下。
可嫂子留在他們家,這是要吃大虧的。
蘇爾看了眼三妹,又看了眼母親,自覺在哥哥走後是家中半根頂梁柱的他站了出來:“嫂子,我哥做了沒良心的事情,他和你才結婚沒兩天就跑了,這事怪我哥。”
說起蘇達做的事情,全家人都恨不得打個洞鑽下去。
“嫂子你還年輕……我們會拖累你的。”蘇爾神情鬱鬱,半大的少年在兄長離開後成長得極快。
嫂子是有工作的人,雖然被哥這麼一鬨很受影響,但想要再找並不算難,自己養自己,日子不會過得太差。
可要是帶著他們家四個拖油瓶,嫂子這下半輩子要怎麼辦?
蘇爾的手握拳又鬆開,頭低低:“我……嫂子不用擔心我們,我可以出來找活乾……”
他咽了口唾沫,內心很掙紮,想念書的想法早被他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對未來的恐懼。
他其實也不知道,他能找到工作嗎?
飯桌上的氣氛更冷了。
顧汐看著蘇爾半天沒說話,自己則神遊天外般地想著自原身那接收到的記憶。
原身上輩子的人生,能寫作一本叫《長嫂如母》的苦情劇。
原身的爺爺從前是留過學的,文化水平很高,當時國家有需要,爺爺便響應號召,投入一線工作,是廠裡獨一份,甚至是市裡獨一份的八級鉗工。
她的父親沒能繼承這天賦,隻是個普通的一線工人,但也算是兢兢業業地工作。
出生在工人家庭的原身,打小日子過得極好。
可世事不能儘如人意,原身十九歲那年,父親的朋友生病,父親便帶著母親一道去省城看病,去的路上出了場交通事故,當場車毀人亡。爺爺白發人送黑發人,深受刺激,原先便因為早年辛勞有不少基礎病的他沒挺過半年,便撒手人寰,隻留下了一個原身。
這樣的孤女背景,自然引來了群狼環顧。
頭一個下手的,便是原身的親戚,被保護得極好的原身,在毫無防備中被不少好心親戚給劫掠一空。
在原身內憂外患,飽受打擊之時,蘇達便出現了。
說起蘇達,那和原身完全是兩個極端。
蘇達出生在廠中有名的窮困家庭,他們家是因病致貧的標準例子。
蘇爺爺身體不好,纏綿病榻,為了看病,花了太多錢出去,後來人走了還留下了一堆債務。
蘇父為了還債,那是賣了命的上工,工作之餘兼做苦力,眼看債要還完,日子要變好,卻因為勞累過度,倒在了工作崗位,留下了半大不小的孩子,當時正懷著蘇絲的方翠雲一聽這消息,大受打擊。
蘇絲早產出生,而她也因為那會的大驚大怒落下了病根。
那一年蘇達十九。
必須得說,蘇達所背負的家庭擔子確實很重,母親雖有工作,但因為經常病假,拿的月收至少砍半,他相當於一個壯勞力養了四口人,還是老弱病殘的四口。
因為蘇家的糟糕情況,蘇達對於自己的愛情,一直是愛在心口口難開的狀態,隻能這麼眼看著青梅竹馬長大的王莉莉在家人的安排下相親,他自己的婚事,便這麼拖了又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