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秀出門前,從師父那裡拿了很多金銀,這也是一種煉器材料,主要是裝飾用的,她拿了不少,還分給了弟弟妹妹們,告訴他們出門沒錢寸步難行。但是,她發現自己失策了,因為經過的十有八九是荒村,根本沒有多少能用錢的地方,能投宿的旅店也特彆少。
商業不發達,旅遊業基本不存在,有錢都用不出去,隻能偶爾行俠仗義蹭點吃喝維持生活這樣。
她把大叔安全送回家中,果然得到了這一家子上到大叔他老娘老婆小老婆,下到他兩個小女兒的感謝。
吃了一頓還算豐富的飯菜,被女主人安排了個乾淨屋子休息。隻是這女主人看她的目光有點奇怪,又探究又好奇。
辛秀這一路沒少見過類似的目光。在這個地域,年輕的女子獨身出門在外,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更彆說她這模樣太過乾淨了些。不僅是衣著外貌的迥異,氣質也與這裡的人完全不同。
這家裡還有個年紀大些的仆婦,晚間過來給她送熱水,話裡話外打探她的身世家鄉之類,異常八卦。
這一家看著不是特彆富裕,和之前季家那個大宅是不能比,但也有前後兩個小院子,算是個小康。
辛秀舒舒服服泡了腳,難得在軟被褥裡睡個好覺,可惜睡到半夜被一陣人聲驚醒。
她爬起來去看情況,發現是後麵一個小房子裡,大叔的小老婆正在生孩子。
先前吃飯的時候,看到那肚子裡揣個氣球似的小老婆,辛秀就感覺心驚肉跳的,因為這小老婆和那仆婦一起,上上下下端菜伺候一家吃飯,還健步如飛,她老擔心一不小心摔一跤出什麼事。
辛秀過去時,那邊恰好孩子剛生下來,辛秀隔著窗聽見女人在小聲哭泣,裡麵還有那個仆婦大娘在幫忙收拾。
孩子也在哭,哭聲刺耳,又突兀消失在水聲裡。辛秀略覺奇怪,探頭去看,發現那老婦人將孩子腦袋壓進水裡,不像是清洗,更像是要溺死孩子,她一愣,揚聲問:“你在乾什麼?”
被她突然出聲嚇了一跳,老婦人手一鬆,孩子腦袋出了水,嗆咳著哇哇哭泣。
發覺是她,老婦人略尷尬,但還是很尋常地和她說:“生了個女兒,不要了。”
生了個女兒,不要,所以就溺死。
辛秀看著她們,一時失語。老婦人抓著孩子的腳,倒提著,甚至還很抱歉地對她笑笑,“擾到客人了吧?對不住,我們小聲些。”
辛秀:“……我看你們家並不窮,難道養不起一個女兒嗎,為什麼要殺?”又不是窮得實在養不活了,辛秀不明白,她聽說過很多落後貧窮的地方,女人一個接一個生孩子,如果生太多女兒就不要了,丟掉或者送人,但她不知道,像這樣的人家也會做這種事。
大娘對她的話有點詫異,解釋說:“家裡已經有兩個女兒了,再要女兒也沒用,養了浪費米糧。”
麵對她們理所當然和不解的態度,辛秀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離開蜀陵後,她好像經常遇上這種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情況。
她寧願遇上些凶狠醜陋的妖魔鬼怪。
這家主人和他老婆過來,化解了這場僵局,男主人也是尷尬,勸她這位恩人回去休息,那女嬰也沒說要殺死了。辛秀走回房間時,隱約聽到身後女主人抱怨了兩句好管閒事之類,被男人大聲嗬斥後住了嘴。
小院在鎮子最西邊,旁邊就是一片湖,連著河流。秋日湖邊的蘆葦叢倒伏一片,芒絮於秋風中瑟瑟顫抖。
借著這不甚明亮的月光,仆婦將手中的孩子悄悄扔進了水裡,轉身快步走了。
辛秀站在蘆葦叢中,聽到那邊噗通一聲響,輕微的波紋蔓延到她的腳下。她走過去把女嬰撈了起來,浸水後驚醒,又開始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嬰被辛秀攏在身前,擦了擦臉頰上帶著泥腥氣的湖水。
辛秀連夜走了,帶著騾道士還有個撿來的女嬰,沒和那家主人打招呼。
“騾道士,這樣大的女嬰要喝奶……嗯,騾子有產奶嗎?你行不行?”
騾道士:“……”
最後辛秀隻能找村子裡有奶水的女人,出錢或者出東西請她們幫忙喂一喂這個女嬰。有時候實在碰不到人,辛秀把甘露拿出來兌水喂給女嬰喝對付過去,跟著她一起饑一頓飽一頓,餐風露宿,孩子竟然也沒生病,反而日漸健壯,精力旺盛。
辛秀有時候給她那大嗓門哭的感覺自己耳朵都失靈了,騾道士沒被她逼瘋,差點給這愛哭鬼逼瘋,無數次遊說辛秀趕緊把這小東西丟了。
哪怕是隻貓貓狗狗都沒辦法隨便丟棄,更何況是個嬰兒,撿都撿了,也隻能暫時帶著。辛秀雖然也很痛苦,但見到騾道士比她更痛苦,她就能感覺到快樂,繼而再堅持一段時間。
她準備去個大點的城,說不定能找到想養女孩的人家。
也許是對自己一出生就要死的悲慘命運有足夠認知,這女嬰特彆愛哭,那種奮力猛哭的架勢和她奮力猛吃的架勢是一樣的,她們行走在曠野時,這小娃娃的哭聲,能嚇退野狼,狼都不敢叫了。
辛秀抓到了一個弱鬼,這個弱鬼不是那種人死後滯留世間的鬼,而是怨氣死氣彙聚後異變出來的東西,沒有神智,就像是曠野上徘徊的影子。辛秀不費吹灰之力把它抓住,放進透明的泡泡裡,底下用那根綁過騾道士的透明絲線綁住,讓它像個氫氣球一樣飄著,另一頭就係在騾子耳朵上。
小女嬰窩在辛秀懷裡,見到“氣球”裡偶爾露出不同的猙獰人臉,被逗得咯咯笑,也不哭了,張口啊啊啊流口水,滴落在騾子背上。
辛秀故意抬手去撥氣球,讓裡麵的弱鬼貼在透明泡泡裡出現各種顏藝表情包。
小女嬰:“咯咯咯咯~”
辛秀:“哈哈哈哈!”
騾道士朝天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