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雪山是很美的, 有種說不出的聖潔,但是當這座雪山發怒,就宛如末日來臨。
“她發現了!雪山神發現我們了!”蛇弋驟然扭頭, 看見風雪翻湧,雪浪奔騰, 從山頂朝他們撲來。
他臉上滿是畏縮與恐懼,但拉著獍胡的手拽得更緊,往前奔逃的速度也越發快。
鋪天蓋地聲勢浩大的雪崩比他們更快, 他們就像是兩隻螞蟻妄圖躲避洪水。麵對著雪山這個龐然大物時,根本無法逃離,蛇弋隻能眼睜睜看著大雪淹沒他們, 在轟隆的震蕩中迎來滅頂之災。
或許他就要死在雪山神的怒火下了, 他要為自己的貪婪和背叛付出代價。可是想到死亡,蛇弋卻意外地沒有感到恐懼和不甘, 反而有些欣喜。因為他手裡抓著的人是獍胡,她的溫度讓他不畏懼風雪。
如果能和這人死在一塊,好像也令人喜悅。
蛇弋沒想過自己還能醒來,眼前是一片炫目耀眼的白, 陽光照耀下的雪地異常刺眼, 他動了動腦袋, 就有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醒了?”
蛇弋一驚,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被獍胡背在背上, 她背著他,步伐從容地走在雪地上, 周圍沒有風雪了, 隻有他們,顯得很安靜。蛇弋剛醒來時下意識警惕豎起的蛇尾, 又迅速軟下去,拖在地上。
他的蛇尾太長了,獍胡不太好背。
“既然醒了,不如下來自己走?我這樣可不好抱孩子。”
蛇弋被她背著,又被太陽曬著,渾身暖融舒服地快要化了,長尾不由自主想往她身上纏,聽到她說了這一句才發現,獍胡懷裡還抱著個孩子,蛇弋一下子溜了下來,表情冷漠凶狠:“它對我們沒用,為什麼不扔了它!”
“哦,因為我不想扔。”獍胡說道:“孩子長得還挺可愛的。”
蛇弋敏銳地察覺到,如果自己偷偷殺死這個孩子或者想辦法丟棄它,獍胡會生氣,雖然沒見過她生氣的模樣,但蛇弋對於讓她生氣這件事感到畏懼,那是不同於惹怒了雪山神的畏懼,好像還更煎熬一點。
他於是選擇了退卻,又試圖往獍胡身上纏,“你要是喜歡就給你玩好了……”
獍胡轉頭看了他一眼,沒管他蠢蠢欲動的長尾在自己腿上纏啊纏,而是邁著步子,指了指前方:“你從未離開過雪山吧,如今,已經算是離開了。”
他們在雪山腳下,黑色的石灘和白色的積雪交彙在一起,有一條分明的界限,那條界限就在不遠處,再走幾步就到了。
蛇弋這時好像才發現他們逃脫了雪山神,他的眼睛明亮,和獍胡說話時的聲音也甜蜜過分:“是你把我從雪中挖出來,帶我來到這裡的。”
獍胡仍是那個乍聽無情,細聽多情的語氣:“你今後打算怎麼辦?雪山你怕是回不去了,雖然出不了舊烏,但距離雪山遠一些的地方,溫度挺高,或許會適合你。”
蛇弋聽不出她言下之意,他隻覺得快樂,不管去哪裡他都願意跟這個人走。
他們離開雪山,往外走,大片荒蕪的土地,一些荒山上長著奇形怪狀的植物,偶爾還會遇上一些來找麻煩的東西。那都是舊烏裡上古遺族雜交繁衍出來的種族,有些變得更厲害,有些則退化了,變成一些低級的怪物,連神智都沒有。
獍胡從這裡去雪山時,殺過不少怪物,但這一回,蛇弋代她解決了所有來找麻煩的怪物,他像所有陷入愛河的普通男子一樣,試圖展示自己,保護心愛的人,哪怕知道她並不畏懼這些。
距離雪山很遠之後,獍胡停了下來,“就在這裡吧,我記得這荒山下有座洞穴,洞穴裡有暗河,潮濕,適合你。”
蛇弋蹭在她身邊:“不去更遠一點的地方嗎?”他仍然畏懼著雪山神,希望離那座雪山更遠一點。
獍胡笑,“算了,遠一點的地方,有一位巨人朋友太熱情了,還是彆被他看見比較好。”
他們在這片荒山暫時住了下來,就像獍胡所說的,山岩縫隙裡有地下洞窟,蛇弋喜歡這裡。但是獍胡大部分時間都在荒山的山頂上,她遙遙對著雪山的方向,打坐修煉。
蛇弋時時刻刻都想在她身邊,便用尾巴盤起來繞一個圈,把獍胡虛虛圈在圈裡。獍胡不管他這劃地盤的行為,自顧自修煉,隻有結束修煉時,她才和他說話。
“想看花?”她微微而笑,“這麼喜歡迎春的話,我想辦法給你種一點吧。”
蛇弋趴在她膝頭目光灼灼望著她,長發流水般散在背上,“種在這裡?這裡不是開不了你說的花嗎?”
獍胡:“所以我替你想想辦法。”
她確實想到了辦法。她將自己百寶囊中一個小圓盆拿了出來,在荒山頂上傾倒。
“這圓盆中另有一方小小天地,裡麵放了蜀陵土。我那師弟煉製的好好一個法寶,倒被我糟蹋了,可惜可惜。”嘴裡說著可惜,動作卻爽快。她帶著笑將荒山覆蓋了一層土,又在上麵布置了一個陣法。
蛇弋坐在一邊的大石上看著她,眼睛一眨不眨。
灑下種子,獍胡又拿出來一塊充滿生機的透明結晶,那堅硬美麗的結晶在她手中被碾成粉末,洋洋灑灑的粉末從她的指縫中漏出來。
掀開鬼麵具,對著手中星星點點的粉末輕輕一吹,那些粉末便循著風飄落在前方的新土上。
仿佛遇見一場甘霖,迎春的種子迅速發芽抽條,越長越大,並且不斷往外蔓延,很快長成了一片花林。那如夢似幻的場景足以迷住任何人的眼睛。
蛇弋以為她說的種花隻是一枝,像她從前給他看過的那樣,枝頭隻開幾朵花,他沒想到獍胡給他種的是這樣一片美麗到令人炫目的花林。
柔軟清香的黃花開滿枝頭,在風中千萬朵花搖曳的模樣,是蛇弋從未見過,也想象不出來的美景。
他坐在大石上望著眼前的花林,呆愣許久,直到那黑衣女子朝他走來,挑眉朝他微笑,“怎麼樣,還喜歡嗎?”
花林在她身後搖曳,她在花中笑,蛇弋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忘不掉這一幕,刻在他每一寸的骨血裡了。
“用這種木靈結晶種花確實奢侈,不過也確實好看。你覺得怎麼樣?怎麼都不會說話了?”
蛇弋猛地撲上去,用手臂攬著她,用長尾纏著她,呼吸急促地用自己的臉蹭她的頸脖,獍胡不得不把自己的鬼麵具摘下來,才能防止他激動地用自己的額頭去撞那硬沉的鬼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