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到兩頰泛紅,漸至酡紅,宛若酒醉。
那書寫的感覺,是庾慶從這頹廢混日子的先生身上從未見過的感覺,非常特彆的感覺,似進入了一種在冰天雪地中獨自狂舞狂奔的狀態,我自高歌凍死不休的狀態。
庾慶不由暗暗唏噓搖頭,果真是個癲狂度日的人,難怪混成這樣。
天色漸黑,室內光線漸暗,庾慶察覺到後迅速幫忙掌燈,把這裡有的燈都給點上了,助先生明室如晝。
外出去其它房間取燈火時,看到院門外探頭探腦準備送餐的下人,庾慶連連揮手,讓滾開,不讓打擾,下人隻好退離。
沒多久,鐘員外和李管家也來了。
這東院每次都以溫書、學習、備考為由,不讓外人入內打擾,可內部終究是個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這邊心裡也一直沒底,正好這次給了個機會,也算是借口吧,兩人悄悄入了東院一探究竟。
隻見書房裡燈火通明,兩人相視一眼,這得是點了多少燈火?
二人到了門口往裡一看,隻見書案上、書架上及明先生周邊擺了一圈七八盞燈火,此時的明先生真可謂是名副其實的‘明先生’,連背後都被照的光亮。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先生正全神貫注奮筆疾書,而庾慶則在旁幫著研墨。
好一幅相得益彰的教學畫麵。
這一幕算是讓鐘員外鬆了口氣,再看看外麵天色,不由流露出頷首讚許的神色。
鐘員外二人也不是做賊,腳步聲沒能瞞過庾慶的耳朵,庾慶回頭一看,立刻示意噤聲,示意不要進來,不要打擾。
本想進去一看究竟的鐘員外會意。
既然是明先生到了回家的時間都不肯結束課業,而學生也在恭敬求學,他還有什麼好說的,見之欣慰,立刻帶著李管家悄悄離去了。
二人出了小院門口,鐘員外捋須歎道:“曾風聞這位明先生或不太敬業,今日一見,方知是謬論。臨近飯點了,豈可讓先生餓著肚子回家,通知夥房多加幾道好菜,我要好好款待先生。”
“好。”李管家應下。
而就在兩人走後不久,書案後的明先生扯來一張白紙,盯上了最後一道題,是詩詞題。
主題就兩個字,功名!
也就是要求筆者秉持‘功名’的涵義寫一首詩詞。
畢竟是作詩嘛,庾慶本以為他這次要多思考一下,誰知明先生隻是目光在題目上一掃,便再次落筆疾書,寫下了《朝天闕》三個大字做詩名,再點點筆墨成詩篇。
時來紫氣多耕耘,
窮經皓首求功鳴。
一朝入得君王殿,
了卻生前身後名。
一氣嗬成,一筆收尾的那句話,似乎耗儘了明先生的一生,令他頹然後靠,癱在了椅子上,臉色不太好看,一下一下的喘息著,提筆的手在顫抖,目光渙散著似在追憶著什麼。
最後一個考題就這麼簡單做完了?庾慶有些無語,偏頭盯著案上的四句詩打量。
大概是在說什麼好的時運到來都是因為辛苦付出,頭發都學白了隻為求功名、隻為一鳴驚人之類的,一旦立足朝堂了就要怎樣怎樣的意思吧。
寫的好不好他是不懂的,隻能大概看出點意思,明先生寫的大概就是他自己,尤其最後一句大概能讓人體會到這位先生的心情,一些事情先生並非像表麵上看到的那般不在乎,其實是想給自己生前和死後一個交代的。
啪嗒,明先生拿不住了筆,手中筆砸落在了地上。
庾慶回頭一看,看他氣色不對勁,人和氣皆疲弱,麵若死灰的樣子,當場嚇一跳,彆隨便做幾道題就把人給寫死了,那還真是扯不清了。他趕緊摸出了隨身的藥瓶,倒出了一粒小丹丸,納入了明先生的口中。
丹丸一入口,藥氣立刻衝天靈醒腦,在口中回甘,在舌胎上快速生津,稍醒神的明先生意識到了是補氣血的藥物,下意識咽入了腹中。
藥力漸漸散發向四肢百骸,他臉頰又開始泛紅,整個人終於慢慢生動了起來,呼吸也有力了,人開始慢慢坐起了。
同時在給他把脈的庾慶也終於鬆了口氣,鬆開了手,問:“先生,您覺得這若是會試題目的話,憑您現在的作答能不能考上?”
這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先生真正是老臉一紅,沒敢在學生麵前說自己能考上,有些含糊道:“一口氣寫完了,未曾審閱明辨,待我拿回去仔細看後再修改潤色潤色。”說罷就要伸手去收起答題帶走。
誰知庾慶比他手快,三下兩下的就把所有稿紙給搶到了手,哈哈道:“不用修改,不用修改,這樣就行,說好了的,隨便答一答就行,不敢有勞先生再費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