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頁文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又落在了手上卷子上,問:“此卷你怎麼看?”
微胖判官:“還請大人明示。”
羅頁文:“問你,但說無妨。”
微胖判官:“竟敢直評陛下,下官不敢妄議,請大人定奪!”
羅頁文微笑,一猜就是如此,考題涉及帝王,答題者不可避免也要涉及,但都借古喻今,這直接說‘陛下’二字就是不偏不倚地指當今聖上了,加之是篇奇文,撞上的判官不好定奪可以理解。
但也正因為如此,微胖判官心裡是怎麼想的,羅頁文已經是心裡有數了,遇上這種卷子,若不是真覺得好,直接黜落便可,犯不著還拿來給他看,顯然內心裡是不舍的。
抖了抖手上卷子,羅頁文頷首讚許道:“如正道滄桑,如大地蒼茫,卻又驟然如坐雲端,更難得的是,竟能在會試中寫出這般一氣嗬成的文章,我也是頭回見識到。字毓靈秀,文采飛揚,蕩氣回腸,且一氣嗬成,如此心性,想必其它題目做的也不會差,老夫理當成全!”
微胖判官正訝異大學士竟給出如此高的評價,羅頁文已經是把卷子往桌上一鋪,直接提了批卷的朱筆,跳過下麵判官,自己在試卷上親筆寫下了一個鮮紅的‘十’字,竟給了個封頂的最高成績。
涉及當今聖上,下麵判官與聖上少見,不敢定奪,羅頁文卻是經常與聖上見麵的,多少知道一些聖上的心思,就憑這突兀冒出的‘受命於天’的字眼,這馬屁怕是就要拍進陛下的心坎裡,陛下怕是就想讓天下人看到。
而這通篇文章的前麵,怕是又要對了另一批人的胃口。
這人呐,就是這樣,總喜歡看自己喜歡看的東西。
所以不但是奇文,還是篇兩邊討好的奇文,他沒理由不玉成。
當然,玉成之前他也有些猶豫,心頭閃過一個陰影,有點懷疑,此文會不會是那個示意出題者安排的考生,若如此的話,他便要減去一分,將‘十’變成‘九’。
在朝為官,既要生存下去,又想守著一些本心往往便得如此折中,就像眼前這篇兩邊討好的奇文一般,暢所欲言到最後似乎意識到了不妥,還是以畫龍點睛的方式來了個峰回路轉。
後來一想,又覺得不是,若是那人安排的考生,便不會推翻那人的出題,於是才放心給了‘十’的評判。
親自批閱後,羅頁文扯起卷子交給了微胖判官,揮手示意就這樣,後者領卷退下,回了自己位置上繼續批卷……
又數天後,當所有考卷全部判卷完畢,要正式羅列會試排名時,四房主考官終於在庭院中碰麵在了一塊。
羅、李、楚、耿四位大人相視哈哈大笑,忙完了最緊張的判卷,剩下的事情便簡單了。
李大人問:“各房頭名想必都出來了吧?要不,好文共賞,咱們先開各房的頭名?”
羅大人指著他笑道:“你前些日子拍案叫絕,整個院子都聽見了,必是有所得,心裡按捺不住了吧?”
幾人齊哈哈。
笑歸笑,事還得辦,按李大人說的辦並不誤事,更不違規,何況大家也確實想看最好的。
於是四房又再次按照規矩合一協作,所有考卷都搬運到了一座大堂內,登記造冊的東西也都準備齊全了,人員聚集在了一起,各自分工。
四位主考官又湊了團,不過都拿了一份卷子,一起放在了一張案上,李大人指著自己的說道:“你們的字多,一時間看不完,來,都先來看看我的。”說罷自己還讓開了,給三人騰了空間。
另三位大人當即擠在一起,腦袋往中間瞅。
“喲,李大人竟給一首詩判了個滿十。”
“嗬嗬,誰也彆說誰,你看看,四份考卷都是滿十。”
“沒想到啊,本科會試四房居然都不留餘地,都給出了判滿分的卷子,罕見!”
“朝天闕…咦,有點意思…”
“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卻生前身後名…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卻生前身後名……”
“好一個《朝天闕》,題指‘功名’二字作詩,卻用短短四句寫出了一生,連死後也不落,卻又在題範之內,好詩!判滿十不為過!”
聞三人言,李大人捋須搖頭,洋洋自得狀。
“咦?”羅頁文忽流露驚悚神色,指著東南西北拚一塊的四份考卷,“你們看字跡,是我眼拙嗎?我怎麼感覺這四份卷子出自同一人之手?”
此話一出,另三位趕緊細瞅辨認四份考卷的字跡,不看還好,越看越像。
彆說他們,連旁聽的下官也忍不住圍了過來。
李大人忍不住伸手拿起了兩份卷子,把兩邊文字徹底靠在了一起做對比,比著比著嘴裡嘀咕,“是很像,至少這兩份似乎真是出自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