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熱了日子長,林黛玉一大早去找寶玉說話,卻聽說他被老爺叫去了,給園子裡的匾額題詩呢,便約了迎春往邢夫人這邊來。邢夫人見了她們兩個後很是歡喜,又道,“寶玉怎麼沒來?我這有從西邊來的甜瓜,正要留著給你們吃呢,可巧你們姐妹倆就來了。”
林黛玉和迎春吃了甜瓜,又陪邢夫人說了會話,便往賈琮的小院子來。小丫頭見是她們,常來常往的,便自顧自在秋千上玩,林黛玉和迎春走到半開的綠窗前往裡瞧,見賈琮正捧書苦讀,玉簪兒在旁邊給他打扇子,明珠在榻上作針線,見了後忙起身,掀開簾子請她們進來。
“這大熱天的還看書,琮表弟如此苦讀,是要去蟾宮折桂麼?”見賈琮放下書,林黛玉不由打趣道,怪不得琮哥兒的文章,最近比她作的強出許多,原來他竟在家裡悄悄用功呢。
“雨村……先生不是曾吟過一絕,‘天上一輪才捧出,人家萬姓仰頭看’,又教我念過,‘何不策高足,先登要路津?’先生孤高自許,目下無塵,卻也讚過我的天資,說是平生僅見。如今既為男兒,自當奮進,功名利祿雖俗,卻是衣食之本。如今天予不取,隻怕反受其咎。”
賈琮請林黛玉和迎春坐下後,捧著書正色道。他從小便被爹爹充作男兒教養,先生是進士出身,爹爹更是考取過探花郎,兩人都曾感歎過,可惜她生作女子。如今天緣巧合,既成了男兒身,自然有意博取功名。這琮表弟是大舅舅膝下的庶子,將來等璉二哥哥襲爵後,隻怕就要分出去另過,和住在後街上的許多旁支一般,靠著幫府裡做事過活,何不早作打算?
“我竟沒想過這個。”林黛玉聽了後頷首,她從小跟著雨村先生讀四書五經,學的都是為官為政之道,自然也想著科舉選仕力拔頭籌,隻是到他們府裡後,二哥哥不愛聽這些,姐妹們又如外祖母說,上學不過學幾個字,便從未說起過這些,如今聽賈琮提起,不由心雄萬夫,勢要和他們男人爭個高下,“如此才好呢,你且讀書寫文章,前日雨村先生寄信來,言道在外頭任期已滿,不日就要調補進京了。”林黛玉想著,雨村先生雖不知其中緣故,但這幾年來,常書信探問,若她請托教導琮表弟,想必會看在師生的情分上應下的。
“先生要進京了麼?如此甚好,多謝林姐姐。”賈琮喜道,他得雨村先生教導多年,深知他才學抱負,皆在眾人之上,又才誌疏闊,為人灑脫,雖久在人下,但不卑不亢,更喜他性情孤高,不為俗世所拘。細想竟與己頗為相類,許是從小便跟著他學的。
“你們在說什麼先生,怎麼我竟聽不懂。一會子是琮哥兒的先生,一會子又是林妹妹的先生,我竟越聽越糊塗了。”迎春聽了後笑道,“讀書雖要緊,也彆太累了。這大熱天的,若是苦讀太過,再中了暑熱,豈不是要讓老爺太太們擔心?他們東府裡敬大伯,不是中了進士,還出家了麼,想來功名科舉也沒什麼好的,琮哥兒彆太魔怔了。”
“二姑娘說的是,我們也是這麼勸的,聽說敬老爺如今還在廟裡煉丹呢,要煉丹什麼時候不能去,還要讀書中了進士才去麼?還有先頭的珠大爺,聽說便是讀書讀多了……”
聽玉簪兒越說越不像話,明珠忙放下針線打斷她,“胡說什麼呢。”又朝迎春笑道,“我們也常勸他,隻是三爺不肯聽。”說完又親自倒了茶,端給了林黛玉,將她麵前冷掉的茶換了,“我們三爺最聽姑娘的,林姑娘也勸勸他,這才幾歲呢。”明珠想著,寶二爺比三爺還大幾歲呢,如今連學裡都不去,聽說林姑娘和寶二爺最是要好,怎麼不勸他反來勸三爺呢。
“三爺舊年生病前,可是天天去學裡呢。”玉簪兒也和明珠想的一樣,“林姑娘怎麼不勸寶二爺去,寶二爺可是連上學都不去呢。”
“寶兄弟雖不上學,可在家也常和林妹妹一起讀書寫字,作詩作文章呢。”迎春忙笑著打圓場,“你們作丫頭的不懂,他們作爺們的,將來要出去辦差,要迎來送往的,不讀書怎麼能行呢?你們可彆攔著琮哥兒上進,隻盯著他,彆因著讀書,把身子糟蹋了。”
“是。”明珠和玉簪兒忙垂了手聽著,明珠又和林黛玉道,“我們見識淺,玉簪兒又心直口快,姑娘彆往心裡去。”玉簪兒也忙跟著賠禮,她方才一時口快,想到什麼就說了,竟忘了林姑娘素來小性兒。看在林姑娘送東送西的份上,也不該在言語上衝撞她才是,因此心裡悔得很。
“我每次來,都是你打扇子,又殷勤服侍的,我還不知道你們兩個的心?何必要這麼小心呢,我又沒怪你們。”林黛玉笑道,“你們是一心為著琮表弟,難道我會害了他不成?”
玉簪兒聽了後喜道,“我就知道林姑娘最大度了,我和明珠姐姐常說,府裡不論上一層老爺太太們,還是下一層哥哥嫂子,並兄弟姊妹們,就數林姑娘對我們三爺最好了。”
那是自然,我不對他好,還能對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