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姐,你隻管去辦。”賈寶玉含笑道,又湊在老太太耳邊,“等妹妹生日,柳條也綠了,桃花也開了,咱們在園子裡聽戲可好?”
老太太聽了道好,又嫌暖香塢太小,讓王熙鳳專門收拾一處出來,給林黛玉作生辰。
夜間鴛鴦便送了銀票來,王熙鳳收好後在燈下細看,見賈璉歪在榻上,見了銀票竟一聲兒也不問,遂笑著和他道,“二爺這是在哪裡發財了?如今連這上千兩的銀票子也看不上了。”
賈璉笑道,“看上了又有何用?這不是老太太給林妹妹作生日的錢麼?難道你還能給我花不成?”
“還給你花呢,隻怕我還要倒貼呢。老太太讓叫最好的戲班子來,一百兩哪裡能夠?還有珠花簪環,林妹妹戴慣了好的,不得去鼓樓街的鳴鳳樓給她打麼?老太太說林妹妹是及笄的生日,要大辦一場,請全府的人都吃酒呢,這酒席錢不也得預備一二百兩?”
“既如此,我去請戲班子,也不用你使費,可好?”賈璉將王熙鳳拽到懷裡,去年他回金陵,得了林黛玉的三十萬兩銀子,他們一行人好吃好喝,再加上修繕宅院墳塋,和琮哥兒中解元後的人情花費,滿打滿算也就用了五萬兩銀子,舊年讓賈薔他們去姑蘇采買女孩子,來回一趟可是將三萬兩銀子全花光了呢。
“你的私房錢,我心裡有數。”王熙鳳斜晲了一眼賈璉,“近來又往府裡補貼了不少,剩下的想必你自個兒也不夠花,怎麼還惦記著給你林妹妹請戲班子?難不成你護送她回去兩次,暗地裡起了什麼心思不成?我可明白告訴你,林妹妹定是配給寶玉的。你還記得,去年在清虛觀,老太太說寶玉還小,一開口就拒了薛家的親事,我如今才想明白,哪裡是寶玉還小呢,分明是林妹妹還小。你若不信,今年隻管看著,老太太定會鬆口,商量給寶玉議親。”
“你說我倒罷了,不該拉上林妹妹。”賈璉笑著摸了摸王熙鳳的脖子,“連丫頭們我都不敢唐突,怎麼敢打林妹妹的主意呢,我可就喜歡你們……”
“你們?”王熙鳳聽了後挑眉問道。
賈璉自知失言,便笑著道,“你說林妹妹定是配給寶玉的,我瞧著倒未必。方才琮哥兒來,說他和林妹妹合寫了部新戲,我便要了戲本子來,明日出去尋個班子,叫他們照著排了便是。”
王熙鳳樂得省錢,聽賈璉這麼說,她便丟開手了,隻管安排酒席和衣裳頭麵,因老太太說簪環要林黛玉喜歡,便到暖香塢催著要花樣,“不過是作個生日,隻怕連娘娘在家時,也沒這麼興師動眾的呢,連簪環也要上好的,倒像是預備妹妹出閣呢。”隻怕等二妹妹三妹妹將來出閣,都沒有這待遇呢。
林黛玉請了惜春來,迎春和探春也在一旁看著,她們想到什麼樣式,便讓惜春畫出來。探春拿了兩幅花樣比對,一個是牡丹花的簪子,一個是芙蓉花的簪子,正要問林黛玉要選哪個,便聽了王熙鳳這話,遂笑著說道,“及笄不就是要議婚了?二嫂子成親這麼多年,覺得是當姑娘好呢,還是嫁人了好呢?”
“這就不好說了。”王熙鳳想了想後道,“姑娘都是金尊玉貴養著,每日裡隻管玩笑,旁的一概不用操心,可這心裡又空落落的。等嫁了人成了親,雖不如當姑娘時自在,可到底能作主了,說話旁人也當回事了。”
“成了親就能作主了麼?”林黛玉歪了頭問,那日她和賈琮賞月,凹晶館景致雖好,可到底不如江河山月,若是成了親便能由著自己,是不是就不用關在這園子裡了?
林黛玉心想,她本天性恣意,又得先生教導,不拘世俗。隻是從小被爹爹充作男兒教養,管束極嚴……她成了賈琮後才能如魚得水。又想起剛到賈府時,步步留心,時時在意,應酬機變,不肯落人笑柄。可時日一長,便將爹爹的規矩拋在了腦後,又得外祖母寵溺,便不肯違逆本性,孤高自許,目下無塵,如今竟驚覺,她連女兒家的本分,什麼“幽閒貞靜”,什麼“柔順溫恭”,都不大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