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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簷下的雨連成銀線,銀線又成簾,將屋外的天地隔絕開,院中台階洗出青石本色,淺淺的水凹裡映出許都陰沉的天空。

你要了個憑幾,靠在上麵,你的四肢還在隱隱作痛,提醒你仍然沒掌握到“人劍合一”的訣竅,因而你準備用節能模式打發掉這兩個時辰,積攢力氣好回去應對木樁和木樁和木樁。

今天你不在自家吃飯,請客的是王長史的同事,丞相司直韋晃,一位潛伏在敵人內部的大漢忠臣,飯菜也不錯,有切得透明的鮮魚絲,配新摘的嫩芽和秘製的醬湯,入口即化,又有婢女端上蜂蜜醃製過的烤肉,素手執刀,為賓客切肉,你看看婢女那雙柔荑,再看看自己已經磨出繭子的爪子,沒眼看了。

“張飛馬超屯兵下辨,曹賊派曹洪拒之,而今許都空虛,實為我等之幸。”

“隻是,幾千禦林軍仍在王必手中,該想個辦法才是。”

你揮動竹箸,夾起一撮魚絲,蘸了蘸醬,一般來說,你覺得河魚有股土腥味,但許都這群世家貴族的廚子真是吊打你的味覺,魚絲蘸過那碟顏色如蜜的清醬後,嚼在嘴裡自有一股鮮甜爽滑的滋味。

通常來說,這種宴席你是不講話的,你已經慢慢摸出這個漢臣小圈子的風格了,少府耿紀是帶頭大哥,但不太露麵,平時你打交道最多的仍然是閒在家中當寓公的金大叔,但偶爾也會在聚會時見到這位韋司直。順帶你還跟其他幾個漢臣也逐漸熟悉了,尤其是太醫吉穆,聽說你每天在家練劍,給你提供了好幾個舒筋活血的方子,你還挺感激他的,不過當他試探性跟你透露口風,說他有個堂妹秀外慧中的時候……這個天就被你迅速聊死了。

“若能讓王必投鼠忌器……”韋晃喝了一口酒,歎息一聲,遙遙的就把目光瞥到了你這裡,你感覺到他在暗示你什麼,但你沒理解。

你長得像能讓王必投鼠忌器的樣子嗎?

“公子前幾日不是又收到蕭懷侯的書信?”

“嗯,不過隻是些奇聞軼事方麵的閒談而已。”你愁眉苦臉的盯著對麵拎著一根木劍的便宜老師。儘管畢竟許都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了,卞耀還是不敢讓你這小白臉淋雨,因而他來當人肉木樁,不過比較起挨打的頻率,你覺得你更像人肉木樁一點。

“天氣轉暖,許都一片花開盛景,公子何不請蕭懷侯來許都遊玩呢?”

“??????”你楞了一下,木劍直接砸在了你的肩膀上,你慘叫一聲,立撲。

“練武時不可分心。”便宜跟班撤回了木劍,“對敵時更不可分心,不過,若公子請侯爺來此,務必記得,莫要帶他結識韋司直。”

“為何?”你勉強爬起來,又花了點時間才做好心理建設,重新擺出POSE。

“小人見過許多聰明人,但公子不是,因此小人才為公子出此策。”卞耀挽了個劍花,“留蕭懷侯在許都,可為公子一重屏障。”

怎麼你就不聰明了!你腦內內置計算器的好嗎!你一劍過去,被他蕩開。

“出劍時不可為人所激,愈是強敵,愈要冷靜。”你連劈了幾劍,都被他閃開,而後一劍又劈在你的肩上,位置分毫不差!

你再次立撲。

“聰明人最大的問題,就是自覺旁人皆不如己,與人結盟時或是真心,臨到舉事時,卻定要按著自己的主意來。韋司直便是個聰明人,公子須千萬小心,不可被其壞了大事。”

你揉著肩膀,頭昏腦漲,心想,這說的不是馬謖麼?

想讓曹熊來許都其實不難,曹老板在許都經營過許久,對曹氏宗族而言,府邸仆役都是現成的不說,還自帶了對漢臣的碾壓光環,唯一問題就是沒有曹老板的命令,那些曹家人不敢隨便亂跑,而這一點對曹熊這倒黴孩子來說是無所謂的。

你隻需要擔心他那副身子骨彆在路上顛散架了就行。

你在信裡描繪一番七月裡許都的景色,藤花未敗,宮湖中蓮花又開得正好,幽靜清涼,再加上兩句時人作賦,“扣角則春氣至,彈商則秋風征”,有此種種,正合消暑,考慮到曹四公子的口味,你想了想,又加上了幾個百物語的鬼怪奇談。

至於不要讓他和韋晃結識,也十分簡單,曹熊性情孤僻暴躁,待人又十分傲慢,在鄴城時幾乎隻和幾個曹氏夏侯氏的紈絝來往,來到許都能和韋晃這種年齡相貌出身性格完全不搭的人結實就奇怪了。

你思來想去,認為萬無一失,便興致勃勃的將書信交給仆役,送去驛站。

在那之後形勢急轉直下如脫韁野馬,是你和卞耀都沒料想到的。

曹熊的車駕來到許都那天,正好是七月半。時逢亂世,自東漢傳下來的中元節是一年比一年熱鬨了,之前有戰亂,現下又有大疫,再加上曹老板時不時的夷三族,打從進了七月起,整個許都幾乎被紙活給塞滿了。不管什麼竹器店木器店,亦或者是賣陶瓷炊具的鋪麵,甚至你看到連個賣蒸餅的攤位前,都會擺上幾疊紙錢售賣,一整條街都被銀裝素裹起來,看了讓人幾乎有些打怵。

許都城內雖有水道,漢宮畢竟是木料修建,因而怕火,王必禁了平民在城內燒紙,你出城去迎接曹熊時,便看到城外滿地的紙灰,這叫一個洋洋灑灑,轟轟烈烈,在漫天的紙灰中,馬車簾子被掀開,曹四公子用手帕捂著鼻子,“怎麼許都也這樣兒啊?”

行吧,聽起來鄴城也這樣。

“妾不大懂文王聖卦,”憐娘為你端來晡食時,看了一眼外麵漸暗的天色,“不過今日移居,不吉。”

“這個叫封建迷信。”你說。

“公子持身清正,因而不信這些也無妨。”她一邊布置餐具,一邊慢悠悠地說,“但那位侯爺不同。”

“……有多不同?”

她看了你一眼,眼裡飛快的劃過一道光,“妾不好說。”

這裡離城外很遠,你想,空氣中為何會傳來淡淡的紙灰氣息?陰森莫名,讓你內心也無端不安起來。

儘管隻有幾百裡的路程,對六十多歲的夏侯惇來說輕騎數日便到,而曹四公子慢悠悠走了半個多月,但他這幾天仍然要安心在家休息,因而你也沒多討嫌天天上門拜訪,對你來說,你隻需要搞事時這熊青年在許都城內,用到的時候能拉來當沙包就夠了。

因此你繼續安心的上班下班練你的劍挨你的打,中間還在休沐日和金大叔一起出城跑過一次馬,在大叔的農家彆院,你還跟他吃了一頓燒烤,你如此的相信漢臣們負責一切興漢大業,你隻需要在那天來臨時抓著曹熊當個肉票,跟著皇帝一起撒歡跑路即可。

你坐在院子裡,正吃著你心愛的烤雞翅膀,忽然看到遠處一個黑點帶著一陣塵土飛速的向你奔來,你還沒想好要不要先把雞翅膀放回盤子裡時,那個黑點已經肉眼可見的擴大成了你熟悉的便宜跟班的模樣。

卞耀如旋風一般衝到莊子裡,在你麵前,他甚至都未下馬,“公子,大事不好,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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