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貴人出身,老婦怠慢了。”老太太十分抱歉的站起身,“我去鄰家借些粟米,再來為夫人做飯吧。”
……你趕緊擺手,“不用不用,其實我也不怎麼餓。”
雖然你來這裡這麼多年,就沒怎麼接過地氣,但你好歹也聽說一點,這種脫殼不太乾淨的穀飯雖然吃著艱難,但老百姓能吃上這麼一碗飯已經夠不容易,你覺得為這點事折騰老人家太沒必要了。
不過,你還是好心提醒了一句,“老夫人年齡大了,常吃這種穀飯對身體不好,蜀軍送來的糧食不夠嗎?”
“這幾個月以來倒還足夠。”她笑了笑,眼角紋路顯得很是慈祥,“但誰知道冬天會怎麼樣呢,還是要多攢一點糧食。”
“冬天會有什麼變化嗎?”你好奇的問。
“魏軍總喜歡在冬天來。”
“……為什麼?”
老太太想了一下,“黃河結冰,騎兵便可過河了。”
“那你們冬天時西撤去新豐如何?”
她搖了搖頭,“夫人不曾見過逃難時的景象吧。”
你仔細想想,很久很久以前,你倒是見過從荊州北上時所見到的荊棘敗草,白骨相籍,但並未親眼見過庶民逃難的樣子。
不過,有一個人不僅見過,還經曆過,而他隻平淡地形容為“號呼頓踣,死者相藉”。
見你沉默,老太太一邊繼續編竹籃的手工活,一邊繼續跟你閒聊,“老婦年紀大了,阿慧身體又弱,縱使出門逃難,這一路的饑渴風雨,寒暑毒癘也受不來。”
“但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也不過如此。”她繼續編著籃子,“我們這村子,莫說男子,連個能做苦力的壯年女人都沒有,窮得隻有幾袋粟米,魏兵也未必就把我們怎麼樣。”
她停了手,似是出了神,過了一會兒,自言自語的笑了。
“縱想怎樣,又能怎樣呢?”
你忽然發現了這句話裡的一個奇葩的點,“魏軍還會搶女人嗎?”
“生火做飯,擔草運糧,”老太太想了想,“大概吧。”
你覺得老人神情有些奇怪,儘管困窘至此,兒子又征入蜀軍,但她似乎完全不恨魏軍。
不過除了不得已而為之在軍營裡搞過幾次高壓恐怖之外,你平時並不喜歡血腥侏儒模式。
幸福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不幸的人也各有各的不幸,沒必要窺探彆人的心靈。
你在半位麵裡吃了些魔法快餐,給自己刷了個次級複原術恢複精神,然後一邊泡澡一邊開始思考今天得到的信息。
首先,僅以當下的戰爭水平而言,潼關在後勤保證補給,同時又掌握在靠譜將領手裡的前提下,它就是不落之城;
其次,你懷疑曹魏宗室與司馬懿之間的關係有問題,但這個問題嚴重到哪種程度?你是否能夠利用這種關係攻陷潼關?這暫時是個謎,但曹肇身上有種混亂和不確定感,你還得把他那超出常人的自尊心因素先放在一邊;
再其次,曆史上的曹叡雖然個人愛好清奇了一點,但絕非庸主,他在世時,司馬懿從未超出掌控,如果不是後來的高平陵之變,這一對君臣說不定也能複刻一把魚水君臣,但這一條時間線裡,曹叡對這位大都督的態度如何?如果他依舊全心信任司馬懿,那恐怕丞相再怎麼送小裙子也不能奏效;
最後,同樣是在渭水之濱作戰,五丈原和隴中平原完全是兩個概念,前者背靠陳倉山,諸葛亮可以依靠地形優勢和微操,用山地兵來以少勝多;後者近乎曹魏騎兵主場,“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大概就這樣,即使能夠擊退魏軍,依舊會損失慘重。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三十萬大軍的威脅下,關中永無寧日。
天光漸亮,你推開門,不知哪裡飄落下來一片葉子,令你忽然感到了一絲涼意。
門前鬆柏,荒塚累累,小孫女在生火燒水,老婦則彎腰在塚間尋覓野菜。
舂穀持作飰,采葵持作羹。
你不知那些新舊交疊的墳塚中有沒有她的親人,你想也不該問。
“若是戰爭結束,令郎回來,這一切便會好起來吧。”
老太太捧起野菜湯碗,有些迷茫地看著你,“如何結束?”
“比如說……天火降世,”你講了個冷笑話,“將魏軍三十萬大軍儘誅。”
她手一抖,湯灑在了手上。
…………你哪裡說錯話了?
“為漢室用命是本分,豈敢作此想,”她把湯碗放下,忽然露出一個淒慘的微笑,“可是,老婦的另一個兒子,也在為大漢儘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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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十分拗口的話,你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其中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