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錯覺,你總覺得丞相的眼睛下麵掛了兩個黑眼圈。
儘管他仍然十分平靜的坐在那張檀木案幾後麵,用仍然十分平靜的目光看著你們倆。
“營中私鬥是怎麼回事?”
你瞥了楊儀一眼。
他現在看起來有點慘,儘管你打他並不像打二五仔糜芳那樣給自己拍了一串魔法BUFF,而是僅靠這半年來行軍打仗時積攢下來的體力和打架經驗,但作為一個長年累月伏案工作的文職官員,楊儀的確打不過你。
他現在堪稱鼻青臉腫,那身半舊的官服也滾了滿身的泥土,肩膀處還因為你用力過大而撕開一條口子,露出裡麵青色的中衣。當然,你下手極有分寸,他隻是看起來狼狽,並沒有受什麼傷。
但即使如此,聽到諸葛丞相的問話時,他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不是裝哭,是真的哭,大滴大滴的淚珠從眼眶裡擠出來,流過腫起來的臉,再流進胡子裡,很快濕了一片。
但他隻是哭,就是不開口。
“楊長史,丞相問你話呢。”你悄悄說道。
他沒反應,還在抽抽噎噎的哭。
你側了身,轉過頭,盯著他看,楊儀似乎終於意識到你在看他了。
在丞相麵前,他甚至都沒有惡狠狠的瞪回來,而是渾身顫抖了一下,然後充滿委屈的看向丞相。
弱小,可憐,又無助。
不是你說,你要是學會這一手……
……………………學會了也沒啥用,諸葛府裡並沒有讓你拿來練手宅鬥的目標。
但你還是津津有味地盯著他看,直到丞相忍無可忍的聲音響起。
“劉將軍,你來說。”
楊儀身體又抖了一下。
你眨眨眼,“文長告訴我說,楊長史四處散布我的流言,我氣急質問他,他承認了,我就打了他一頓。”
楊儀不裝柔弱了,他立刻辯解了一句,“丞相!這是無稽之談!我每日追隨丞相左右,日夜皆專心糧草輜重籌措調度,豈有心思毀謗劉將軍?劉將軍衝進帳中質問我,我不過斥他無禮,他便動手辱我!”
丞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你。
你總覺得他眼睛下的黑眼圈更重了。
但他的語氣還是很平靜,“什麼樣的流言?”
“說我好男色,”你挑了挑眉,“與陸遜鴻雁傳書,跟蔣琬日久生情,還和天子——”
“……住口。”
好的,你住口了,不行,你又想了一下,趕緊加上一句,“還說我對丞相傾慕已——”
“砰!”
丞相忍無可忍的拍了桌子。
楊儀以袖掩麵,偷偷用餘光看你,那個眼神十分得意,你不需要任何察言觀色技能都能讀出他想說點啥:傻了吧!失寵了吧!惹怒丞相了吧!讓你跳!讓你繼續跳!
丞相瞪完你,又看向楊儀,“威公如此說,必是清白分明了?”
“丞相!屬下豈會欺瞞丞相?”
……真神奇啊,楊儀偷瞄完你,將袖子放下,目光重新轉向丞相時,兩隻眼睛又浸滿淚水,一開口時,淚珠又落下了,看得你簡直是驚奇不已。
丞相搖了搖鵝毛扇,歎了口氣。
“既如此說,那必定是劉賜將軍委屈威公了。”
楊儀一秒接上了話,“丞相明察!”
“孤宣幾個威公帳下的功曹來問話,想來也會如此回答,分毫不差吧?”
那張哭得有點發紅的小臉一瞬間變黃了。
你沒去追溯楊儀的流言鏈,是因為他散布流言的選項其實特彆少。
軍中諸將對楊儀魏延這對大寶貝是多多少少都有些打怵的,除了費禕這個欽定和稀泥的工具人之外,楊儀能把關係處好的其實也就自己手下那群文官,因此隻要確定了是他想散布流言,這個流言鏈是明擺著的事。
……你還是想感慨真神奇啊,這點破事豈止你知道,又豈止軍中的將領們知道,甚至連孫權都知道啊!可就隻有楊儀自己不知道!還在嚴肅認真拿他根本不擅長的宮鬥當成奉獻畢生的正經事業來經營!不是你說,就他這個主業後勤工作的業績來說,如果他省下宮鬥的心思用來吃吃喝喝跟將領們聯絡感情,他在“武侯繼承人”這個隊伍裡的位置絕對是會靠前幾名的啊!
“砰!”丞相又拍了桌子,他終於開始發作了。
“孤勸誡過你多少次!你仍是如此狷狹嫉妒之性,毀謗宗碩也就罷了,你豈敢議論朝廷!”
……這個“朝廷”你一時沒反應過來,然後才理解是對“天子”的避諱。
但就在你側著耳朵聽丞相發作楊儀的時候,他轉過頭來又發作你了。
“劉將軍是以為渭南大營沒有軍法了不成?不報之於孤,竟要在營中私鬥!你真是——”
你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等著他這頓驚濤駭浪噴完,但他並沒有噴完。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們倆氣得狠了,丞相俯在案前開始猛烈咳嗽起來,他俯了身的時候,那件淺灰鶴氅勾勒出一片肩胛骨的輪廓。
於是你沒轉腦子的連忙過去想查看他到底怎麼樣了。
楊儀很明顯轉了腦子,動作比你快,還特意擋在你麵前……
“丞相!”
“……………………”
你這次差點動了殺心,想在拳頭上附個魔化天生武器,一巴掌打死楊儀。
但丞相咳嗽了好一陣之後終於抬起了頭,深呼吸幾次平複下來,重新看向你們倆。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劇烈咳嗽後的潮紅,連楊儀都被嚇了一跳,噗通一聲就跪下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