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冥冥之中是有“天意”存在的。
你雖然不相信“天意”,但當你原本準備吃吃喝喝鹹魚造娃,卻在每天一次回官舍遛彎兒時收到了李嚴的宴請信函,還是溫衡親自送來的……你覺得,這個世界大概還是有“天意”存在的。
“溫郎君與李都護亦有來往?”
聽你這麼問,溫衡臉上閃過一絲微妙的神色,“李都護鎮守永安,整治水利,名聲夙著,關中亦有耳聞。”
誇了一通,就是沒直說到底跟李嚴是什麼關係,你盯著他看了看,還是收下了這封宴請函。
此時造紙術已經經曆幾番改良,但造價仍然不菲,民間所用紙張亦是三六九等。李嚴送來的這封信言簡意賅,內容沒什麼可說,看這中規中矩的筆跡,你甚至懷疑並非他親自手書。
但所用紙張卻十分不凡,柔軟堅韌,潔白光潤,你拿在手裡仔細捏了捏……丞相府上也沒有用過這麼好的紙。
見你捏了捏這紙張,溫衡立刻察覺到了。
“將軍亦精文墨?”
“不,”你笑了一笑,“隻是覺得這紙張異常厚實,遠超軍中所用。”
你沒提園中那對美少年的事,溫衡也十分乖覺的沒進行售後服務調查訪問。
“我隻是奇怪,我與李都護並無來往,為何會給我下請帖呢?”
“將軍這話可錯了,巴東擒陸遜,潼關斬曹肇,將軍威名天下儘知,天子未曾還都前,關中人儘皆知,言說道……”
這人還帶賣關子的,你心想。
“說什麼?”你一臉十分有興致聽下去的表情,溫衡一臉真誠,半點看不出溜須拍馬的跡象。
“說此次論功行賞,將軍必定封侯,且封侯當封‘冠軍侯’。”
兩漢曆史上一共三位冠軍侯,均是戰功赫赫,當然最為後世所熟悉的莫過於第一位,也就是霍去病。
溫衡這麼一說,你也難免思緒發散一下,要是你真能封個侯,是不是打馬長安街上過時,也能感受一下擲果盈車……
你那一點兒出神和向往都被溫衡看在了眼裡,他十分小心的笑了一笑,“雖說現下……”
“嗯?”你回過神看向他。
“雖說現下朝堂皆傳,諸葛丞相或許對將軍另有安排,但將軍這等人物,李都護恐怕亦早有結交之心了。”
作為被大漢鐵拳碾過的,溫家僅存不多能出來四處結交官員的門麵人物,溫衡給你的感覺一直是謹慎小心,精明圓滑。
而且與你結交時,討好得不著痕跡,又十分有耐心,不讓你看出他的心思。
但這麼委婉的一句話,你還是聽出來挑撥離間的一點兒味道。
如果說替李嚴跑一回腿還不足夠明顯的話,現在你倒是確定他的立場了。
……你心說要是出點什麼意外,這可怪不得你。
與你那個遠在驪山下的小園子不同,李嚴在長安城郊新購置的莊園氣勢恢宏,非常配得上他中都護的身份。再考慮到這幾日下來,諸葛丞相異常沉默的態度,莊園門前車水馬龍也就不難理解。
有益州大族,關中世家,亦有朝堂之人,但你留心看過去,明白在臉上寫著諸葛亮一係的相府幕僚一個都沒來。
北伐軍中的高級將領也沒來——不對,你來了。
這就奇怪了,你想,到底是李嚴就隻給你一個人發請帖了,還是說其他人都特意不來呢?
考慮到李嚴“性自矜高”,似乎前者可能性更大一點。
儘管此時已過冬至,關中的氣溫開始瘋狂下降,但在這座精心建造的莊園裡,你還真感覺不到嚴寒已至,屋室以花椒和泥塗壁,壁麵披掛蜀錦,典雅而不耀目,又處處都收拾得精致舒適。
你在這樣的環境裡四處轉了一圈,被金敞拉去看了看一麵據說蜀中女紅極儘繡工所織出的屏風時,見到了莊園的主人。
金敞十分有眼色的找了個借口離開了,賓客現下雖未到齊,但人亦不少,你用餘光四周瞥了一圈,這附近一個人都沒有。
香爐裡燃燒著馥鬱而冰冷的香氣,與宮廷用香是同一款,華貴疏離。
這香挺襯劉協的,他也是這麼個華貴疏離範兒,你想。但這香可不那麼適合李嚴。
雖然他也衣著華貴,神情疏離,但劉協舉手投足都有貴公子的氣度,而李嚴的倨傲冷峻下,燃燒著一顆不惜一切代價攫取權力的貪婪之心。
他將目光也從屏風上移開,轉而看向你,十分客氣地衝你點了點頭。
“早想一睹劉將軍風采,”他笑了笑,但那絲笑意並未進眼底,“未想到能攻下潼關的名將,竟然如此年輕有為。”
他的神情可不像他說的那麼謙和,你猜他心底瞧不起,看你不過黃口小兒,僥幸立了功業,使豎子成名。
不過你也十分恭恭敬敬的欠身行禮,“永安一役,幸有李都護鎮守國門,才能退孫權十萬大軍,今幸得拜謁,可慰平生。”
聽到你十分恭敬的話語,李嚴的神情變得溫和了一些。
“宗碩何必如此客氣?我今次請你至此,便是極看重你,不忍你走上歧路的。”
……啥?啥歧路?
你眼中的錯愕似乎令他十分愉悅,他笑了一笑,“封官賞爵之事,便在須臾幾日裡,宗碩還未察覺門前清清冷冷,大有異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