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府的記者要下來采訪的事情,蘇湘玉專門給王洪明帶了話,讓他看著配合一下。
農場已經應付過北京來的記者了,所以,並沒怎麼把首府的記者放在眼裡,畢竟現在大家一心向錢看,都在忙著完成場裡的任務,完成之後還得給自己賺小錢呢,根本就沒人想在記者麵前表現。
不過,高占國和於磊昨天晚上一起去和現在成了個流氓混混,無處可去的侯勇打架,高占國還給打傷了眼睛,當然,主要還是因為覺得丟人,鼻青臉腫的,怕蘇湘玉看見,正躲在豬圈旁邊的角落裡偷懶呢。
而且,他倆不但沒打贏侯勇,還鬨彆扭了。
“你就是個膽小鬼,侯勇打你,你先跑了,讓我挨打,你看我這衣服,我嫂子送的,我嫂子要看見非罵我不可。白襯衣破了,我就不像詩人啦!”
於磊氣呼呼的說。
高占國自己本身膽子小,一直以來也是混一天算一天的,聽見於磊這麼說,也很生氣,就得挖苦他兩句:“就你,還說詩人了,我告訴你,詩那種東西,那是文化人玩的,你還是好好喂豬吧你!”
於磊一聽,立刻把豬食桶子一扔就朝著高占國撲過去了:“我嫂子都說我能成詩人,憑啥你就不信?”
高占國說:“有種你就到外頭找人問去,看你的詩有沒有人喜歡聽。”
於磊雖然一直在寫詩,但畢竟他確實沒讀過書,自卑,所以除了關係好的幾個人,沒敢給彆人讀過,今天給高占國一罵,也不知道怎麼的,頓時就有勇氣了,轉身從屋子裡拿出自己的稿紙,還這麼出門讀詩去了。
另一邊,韓慎開著自己的吉普車,帶著記者張鵬,因為是他自己帶路,所以一進農場,就準備先找幾個自己認為的懶慫慣犯出來給記者看看,第一個他就找的是祁大力。
祁大力愛偷懶,不愛出力氣,有什麼活都是妻子徐文麗來乾。
而且韓慎一直都看得出來,祁大力沒那麼喜歡徐文麗,就是湊活婚姻,想著找個女人結了婚,從此生活不費力氣而已。
要猜的不錯,那家夥準在偷懶。
所以,隨便找了個知青打聽了一下,聽說祁大力和徐文麗今天在一起改木板,就帶著張鵬過去了。
很大機率,他今天要抓到一個偷懶的慣犯。
“那可真是個好同誌,他是那個女同誌的妻子吧?天底下哪裡來的這麼優秀的好同誌?”
張鵬嘴裡說著,已經在啪啪的拍照了。
韓慎一看,那不正是整天抱著個相機四處亂轉,從來不正經乾活的祁大力嗎?
他正在賣力的推著木板,要推木板,身體當然是直了又彎,彎了又直的。他腰後麵綁了兩把張開的大扇子,隨著他的起伏,扇子呼啦呼啦的,就在搧著涼風。
而徐文麗呢,則坐在他身後的樹影裡,正在收卷墨盒,涼風扇在她身上,當然涼涼的。
就在記者過來的時候,祁大力正在給徐文麗遞水:“你回去歇著吧,這些活兒對咱們的孩子可不好。”
徐文麗連忙說:“生了孩子得要奶粉喂啊,多個孩子多張嘴,咱們現在不掙工分,將來沒奶粉哪成呢?”
“有我在,我有場裡的工分,還有賣家具的錢,我養你們啊!舊時光文學”
祁大力說。
他倒是想偷懶,可是怕蘇湘玉知道了還要給他派重活呀!得,至少表現幾天吧。
徐文麗一直以來都是像當媽一樣的在照顧著祁大力,聽他這麼說,心裡當然感動,不由就說:“大力,你可真好。”
記者張鵬就在旁邊,一聽就樂了,回頭對韓慎說:“國的組成是家,家的組成就是夫妻。這對夫妻,妻子這麼溫柔,丈夫又那麼體貼,而且還這麼的照顧妻子,這個必須寫進報道裡去。”
不止韓慎頓時傻了眼,心說就祁大力的懶慫樣子,這絕對屬於故意表現啊。
就祁大力都愣住了:“體貼女同誌就能上報紙?”
他拍了那麼多照片,浪費了那麼多膠卷都沒有上過報紙,今天居然要因為照顧妻子照顧的好,繼當初挖坎兒井之後,再度又要上報紙,把祁大力給樂的,轉身一把包住了徐文麗:“聽見沒,咱倆要上報紙啦!”
正在做家具的知青們一聽,也是紛紛湊了過來,你一句好話我一句好話,都是在誇祁大力會疼媳婦。
就祁大力自己,雖然心裡還是想偷懶,但畢竟在看徐文麗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確實該多照顧她一點啦。
正好這時候於磊走了過來。
韓慎記得這個家夥,一句話不對就能跟人打起來,在農場裡也是天天挨揍的,所以他示意張鵬:“要不,你采訪一下這個小夥子,我聽說他人還不錯。”
是不錯,三句話就能讓人揍他一頓。韓慎覺得,於磊隻要跟記者說三句話,記者就能揍他一頓。
結果,還不等張鵬上前采訪呢,於磊深吸了兩口氣,看了看稿紙,兩臂張開就開始背誦了。
“啊,媽媽,此刻的我在額爾縣,豔陽高照。
媽媽,此刻我的手中隻有風,我的眼中隻有戈壁。
而戈壁的儘頭,是一望無際的空。
啊,媽媽,我想念的媽媽,悲傷時能握住的,隻有戈壁儘頭的空。
我就在這無止境的空裡思念著你,我的媽媽。”
這傻孩子居然當著大家的麵,就背了一首詩?
要知道,詩歌正經盛行,就是在七八十年代,這個年代的人對於詩歌,有著空前高度的審美。
所以不止記者張鵬聽完之後鼓起了掌來,有好幾個知青聽完也抬起頭了:“於磊,這就是你寫的詩?聽起來不錯啊,聽完我感覺自己心裡酸酸的呢!”
“是啊,我不在乎好不好聽,我也不管你們笑不笑話我,反正我就是想寫詩。”於磊梗起脖子說。
張鵬是記者,當然在場就是權威。
啪啪鼓了幾下掌,他說:“詩是什麼,就是有感而發,你寫的這的確是好詩,小夥子,想發表在報紙上嗎?要不要我幫你?”
一個喂豬的,動不動就在被人揍的於磊,居然能發表詩?
關鍵是,他這詩寫的,就韓慎自己都覺得挺好,想給他鼓個掌。
對了,他還想起個人來,那就是高占國,個頭大,力氣小,也是個特彆喜歡偷懶的,這會,他得帶張鵬去看看高占國。
聽於磊說高占國在豬棚,那一聽就是在偷懶。
所以韓慎帶著張鵬就過去了。
不過,倆人一到豬棚,張鵬直接就來了一句:“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精神啊,韓教授你看那個男同誌,他應該是受傷了吧,鼻青眼腫的,他居然還在出豬糞,這太讓人感動了,這個必須拍照,上報紙!”
高占國還真的不是想主動出豬糞的。
他這個人手巧,衣服做的比好些個女知青的還好看。
所以慢慢的,居然有人慕名前來,專門找他做衣服。
就在昨天有個女同誌用一個塑料小頭花,換了一件小背心兒。
當時高占國就想把它送給餘微微的,那不他挨了侯勇的打,雖然餘微微沒笑話,但是樊一平個大嘴巴,把這事兒宣揚的人儘皆知,所有人都在笑他高個死是個大,力氣死是個小。
他自己自卑的不行,覺得自己配不讓餘微微,於是把小塑料頭花就扔豬圈裡了。
結果就在剛才,餘微微過來,居然就對他說:“以後見了侯勇就躲遠點,但是你也彆怕他,他要再來打你你喊我,我有辦法收拾他。”
說著,餘微微還從兜裡掏了一把椰棗出來就遞給他了:“自己吃,彆給彆人。”
餘微微可是申城姑娘,而這農場裡,身材最好,氣質最好,說話最斯文也最講究,哪怕再忙的時候也不會丟了個人形象的,就屬蘇湘玉、朱小潔、餘微微和徐文麗這幫子申城姑娘了。
餘微微走的時候還對他回眸一笑。
高占國突然就覺得,自己渾身好像都充滿力量了,可是,要送給餘微微的頭花掉豬圈裡去了呀,怎麼辦?
那當然是哪怕把滿圈的豬糞全拋完也要把它給找出來啊。
“同誌,我看你臉上有傷,歇會兒吧!”張鵬說。
高占國的心裡此時隻有塑料小頭花,歇的啥歇。
“不用,我不累!”滿頭大汗,出糞的力氣還是那麼大。
張鵬心裡不由的感歎,這個朝陽農場真的處處都是優秀分子,簡直數不勝數,他簡直可以寫一篇通版的專題報道都報不完啊。
終於,高占國看到那隻小頭花了,就在一隻母豬的屁股下麵,粉紅色的塑料小頭花,看起來顫危危的,馬上就要給壓斷了。
所以說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當著大家的麵,他生怕自己驚動了母豬要壓壞頭花,居然一把就把母豬給抱了起來。
而他抱起母豬的舉動,要拍成照片,那就是知青全心全意替農場,替國家養豬的最好佐證啊。
啪的一聲快門響,記者張鵬說:“好啦。今天這趟來的特彆愉快,韓教授,您對這個農場確實了解,這次啊,我會把他們全登到報紙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