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錢你以後可要記著還我呢。”梅乾菜說。
“老葉又還沒退,到時候我多替幾個人辦點事,安排個工作,這錢就出來了!”馮明豔說。
她手裡攥著整整五千塊,在這個年代,這可是一筆巨款了呀,帶著這筆巨款,急匆匆的,她就往G委會去了。
坐在公交車上的時候,馮明豔一直在回憶自己和徐建東之間的過往。
其實是她先嫁到北京,經過她介紹,徐建東才跟周玉芬談上的。但是,她也一直知道,徐建東是追著她來的。
他永遠都是默默的站在她身後,從來不打擾她,也不會對她造成任何的侵擾,倆人到少有十年了吧,在總參的大院裡,就連眼最尖的老太太,也從來沒有發現過他倆之間的私情。
所以,馮明豔一直覺得徐建東是愛自己的。而小南和小西到底是誰的孩子,其實馮明豔自己也不知道,隻不過,她曾暗示過徐建東,說倆孩子是他的。
在被徐建東咬出來之前,馮明豔對於徐建東整個人都深信不疑,相信他為了自己可以付出性命。
但是,既然徐建東背叛了她,那馮明豔肯定也得斷尾求生。
但是,十幾年的感情啊,徐建東能在G委會咬她,她畢竟是個女人,感性,哪怕想處理他,總還是忍不住傷心。
在公交車上,馮明豔哭了個稀瀝嘩啦,等下車的時候,其實都沒感覺到痛,隻是覺得自己小腹有點酸痛和不適,經後麵的人提醒,她才發現自己的褲子上沾著血。
然後,她就發現自己小產了。
再說另一邊。
葉向東其實還有彆的事情,但是,因為蘇湘玉的工作,大清早的,他開著葉老的車,就不得不帶著蘇湘玉先去養殖廠。
就剩穆鐵一個人,當然不能就那麼丟在家裡頭,也得帶著一起去。
在養殖廠下了車,穆鐵就覺得葉向東特彆怪異。
“乾爹,你走路的時候為啥老劈著腿啊?”穆鐵疑惑不解的說。
葉向東眼神陰森森的看著蘇湘玉呢:“你乾娘啊,不但討厭你,而且討厭天底下所有的孩子,她不想生孩子,所以想廢了你乾爹。”
是,蘇湘玉昨天晚上一膝蓋頂過去,確實把葉向東給的可以,但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她還不知道自己要在這個年代呆多久呢,跟葉向東做夫妻,要是一直由著他這種七八十年代直男混混的性子,那不等於又走了一遍悲劇的婚姻。
“就昨天晚上,我們已經配過種了,還真的,你們四個月的豬崽子,給我們的母豬那是一配一個準,湘玉,我相信你天山大白的品種了。”周玉芬見蘇湘玉來了,笑著說。
蘇湘玉好奇的問:“我們農場那倆小夥子呢?”
說起於磊和高占國,周玉芬由衷的就得誇獎上兩句:“這倆小夥子是真精神,你是不知道,早晨起來,於磊就在給大家傳授養雞的技術,高占國是個好木匠,這會兒正在教我們的男同誌們怎麼做家具呢,他居然還會裁縫活兒,縫刃機使得特彆好。”
辦公室裡一個姓劉的小夥子說:“不止呢,這倆人也不知道是吹牛還是說真的,說他們邊城的農場裡頓頓有肉吃,而且人人都有小院子住。”
周玉芬說:“這估計是他們吹牛的,就在咱們北京,就咱們自己養豬,你們說咱們是不是頓頓有肉吃?”
辦公室的同誌們一個個兒都在搖頭:“那怎麼可能,一月五斤的肉票,我們家專門有一塊擦鍋的豬油皮子呢,就為飯裡有點肉腥味兒。”
“真的,我們邊城,至少朝陽農場的人頓頓有肉吃。”蘇湘玉說。
周玉芬還是有點不相信:“你們養的豬多,還是哪裡來的肉?”
既然想替自己搞幾個養殖方麵的專家回去,當然就得開出誘人的條件來。蘇湘玉於是把自己場裡搞發展的那一套,洋洋灑灑,又事無巨細的,就跟周玉芬講了一遍。
在政策內,不觸碰紅線,還能賺錢,不止周玉芬聽出了神,就連辦公室裡幾個工作人員,聽的時候不由的都有點兒流口水。
當然,蘇湘玉也就適時的提出來,自己還想從北京請幾個專家到邊城的事情。
“那怎麼可能啊,咱們可是北京戶口,把北京戶口牽到邊城去,誰要去誰就是傻子。”姓劉的小夥子說。
蘇湘玉於是說:“現在報紙上不是天天在說要恢複高考,你就算戶口在北京,一直呆在北京,除了養豬還是個養豬。但要真的恢複高考,下農場當過知青,這個履曆肯定能替你加分,而且,我們農場不止搞生產,從我一回去,我們還得專門辦夜校,免費請老師給知青們講課,複習高中考程,以備萬一國家恢複高考,我們的知青們能立刻參加考試,在北京,你們有這條件嗎?再說了,要你真學的好,到時候考到北京,不一樣能把戶口給帶回來?”
辦公室裡的幾個小夥子相互看了一眼,就發現蘇湘玉這話說的再理啊。
那麼多知青為國家做了貢獻,要真的恢複高考,當過知青肯定是能加分的,真要學的好,再考回北京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現在的年青人都還有覺悟,有熱血,這不大家一議論,就有好幾個人挺心動,想到邊城去看看,就算不到農場當知青,總算遊曆一回祖國的大好河山嘛。
蘇湘玉當然也隻是說到為止,具體的,還得這些小夥子們一個個的傳到養殖廠彆的人耳朵裡,然後才能再進行下一步的事兒。
“嫂子,北京這些同誌可真窮,不止衣服沒咱們的好,就連桌椅板凳都是爛的,我再也不羨慕北京啦。”於磊一看著蘇湘玉,大大咧咧,就得談幾句自己的感想。
不過,他話說到一半,發現有好幾個養殖廠的工人一直瞪著自己,鑒於自己在農場的時候一說話就要挨揍,這家夥現在也有經驗了,悄聲問蘇湘玉呢:“嫂子,我沒說錯話吧。”
“沒有,而且你還得繼續可勁兒的吹,把咱們農場的優勢和條件都吹出來,最好再給養殖場的同誌們多讀幾首詩,跟他們談談拜倫和雪萊,泰戈爾。不過你得記著,吹牛的時候把高占國帶上。”蘇湘玉說。
於磊摸不著頭腦啊:“為啥我吹牛要帶著高占國啊嫂子?”
“因為我怕你吹的太過,養殖廠的人要揍你。”蘇湘玉說。
既然必須搞幾個專家過去,把牛吹出去是很有必要的,所以,這回把於磊帶到北京,還真是最佳選擇呢。
妻子工作,愛人無聊,而現在又沒什麼彆的娛樂。
蘇湘玉是從係統裡頭給葉向東買了些書回來,讓他在車上看著書等自己呢。
工作進行的很順利,蘇湘玉當然開心,就連她的小跟屁蟲穆鐵也格外的開心。
“下一站,咱得去趟福利院。”葉向東看蘇湘玉和穆鐵上了車,穆鐵急吼吼的來搶水杯,一把奪過來,就把水杯遞給蘇湘玉了。
要說穆鐵生平最大的一怕是啥,就是福利院。
這家夥著急了,打開門子就準備跳車:“你們自己愛去不去,反正福利院那地方我不去。”
這還是生平頭一回,她把穆鐵撈了回來,摟在懷裡抱了抱:“你放心,隻要你到福利院之後不四處亂吹牛皮,不論我去哪裡都不會丟了你,現在彆鬨騰了,乖乖給我坐好,好不好?”
穆鐵對於被丟棄的恐懼,是根植在骨子裡的。
而且,蘇湘玉雖然帶他,但並不疼他,幾乎從來沒抱過這孩子。
給抱在懷裡抱了抱,穆鐵突然就安靜下來了。怎麼說呢,這個乾娘其實跟穆鐵的親娘完全不一樣,她幾乎從來沒有跟穆鐵講過大道理,也從來沒有刻意的教導過他。
但是,偶爾一句,穆鐵就能記到心窩子裡。
據說,今天是福利院開放日,有很多單位會選在今天,到福利院力所能力的,照料一下孩子們,幫福利院乾點活,再捐贈點衣服什麼的。
福利院裡隻有倆個阿姨,一個秦玉盤,再就是一個老眼昏花的馬奶奶,人手嚴重不夠,就不說彆的地兒,隻幾層樓的廁所,常久下來都沒人能洗過來,更何況還有孩子們的衣服,現在已經是七月,該給孩子們準備秋裝了,但是孩子一年比一年大,除了爛的沒法穿的,秋裝還得重新收拾,重新分配。
至於大院子裡的活兒那就更多了。
本身這地兒就是郊區,蛇蟲鼠蟻的滿地兒亂爬,老鼠順著水管子四處跑,有些孩子的耳朵都給老鼠咬破了,滅鼠也是一件大事。
蘇湘玉對於葉向東,現在漸漸已經有點兒無法忍受了。
當濫好人是其一,愛四處施舍是其二,但他強行拉著她一起做善事,這跟蘇湘玉做人的道德基準可是相違背的呀。
所以,雖然把穆鐵給拉了回來,但是坐在車上,蘇湘玉還是鄭重其事的說:“葉向東同誌,雖然咱們結婚了,是婚姻關係,但我今天得跟你開誠布公的談談,你想做慈善,我不反對,你想幫助福利院的孩子,我也不反對,你擅自作主,開車要往福利院,今天我跟你一起去,但是,我也向你申明,今天跟你去福利院是最後一次,以後再有這種情況,我會一腳把你踹下車,開上車就走。”
穆鐵也在點頭:“對,我們把乾爹踹下車,咱們自己開上車就走。”
葉向東在前麵把著方向盤,隻笑,並不說話。
轉眼已經到福利院的門口了。
不比以往的冷清,今天福利院的門口整整齊齊的,至少停著十幾輛自行車,其中有一輛擦的蹭亮,車上鈴子都比彆人的大一號,聲兒更響亮的,蘇湘玉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G委會的小分隊長丁保國的。
當然,今天福利院的門也大敞開著。
“蘇湘玉,你真覺得,我帶你到福利院來,是拉著你,要強迫你做慈善的?”葉向東拎了鑰匙下了車,反問蘇湘玉。
“要不然呢?”陽光下蘇湘玉那張臉白的發亮,白的刺眼,嘴唇紅潤鮮亮,一臉的不屑。
葉向東兩手叉在腰間,低頭撣了撣鞋尖上的灰說:“知道G委會嗎,就是丁保國所在的那個單位,那不是個正經單位,但是權力特彆大,我這人用我家老爺子的話說,眼裡容不得沙子,所以,我也一直都看不上那個單位。現在,丁保國就在福利院呢,而咱家老爺子,你也知道他正在收拾我小媽,走,咱們一起,想辦法把丁保國所在的那個革委會給撤了去。”
說著,葉向東從車上拎了一行李包的東西,揚了揚手中的鑰匙,就說:“走吧穆鐵,今天你全程跟著我,我保證不會像你娘那樣把你丟了,行不行。”
見人下菜碟兒的穆鐵,剛才還堅定的站在蘇湘玉這邊,但就在此刻,他想起蘇湘玉還曾把自己丟在福利院過,立馬,就變成專屬於葉向東的狗崽子了。
蘇湘玉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明白葉向東的意思。
應該說,丁保國現在就在福利院裡。
葉老借助丁保國,是想收拾馮明豔。
而葉向東呢,則想趁著這個機會收拾丁保國,但他真正針對的並不是丁保國那個人,而是丁保國身後所在的G委會,他想憑一已之力,撤銷G委會。
小夥子好狂的口氣,好大的理想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