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梅完全沒想到, 自個兒一刻鐘前出門, 家裡還風平浪靜,一刻鐘後再回家,家裡的戰況就變得這麼慘烈了。
李萍那叫一個凶殘的喲,把杜振黨撓的滿臉是血, 杜振黨也被撓的生出了火氣,扯著李萍的頭發就開始左右開弓地甩巴掌。
這哪裡是夫妻啊,仇人打架也不外乎這樣凶狠了。
隻是可憐了杜家寶和杜家貝兄妹倆, 正好端端地睡午覺呢,聽見自家爸媽開始拌嘴,兄妹倆誰也沒當回事, 畢竟李萍和杜振黨時常拌嘴, 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可當杜振黨給了李萍一巴掌之後,那‘pia’的一聲,直接就將杜家寶和杜家貝兄妹倆嚇醒了, 李萍本人也被打懵了。
接下來……戰況就朝著愈演愈烈、甚至於漸漸崩壞的情況前進。
杜老太和杜老頭本沒打算插手夫妻倆屋子裡的矛盾, 可李萍的叫聲一聲高過一聲,比殺年豬的時候聽著還要淒慘, 生怕家仇外揚, 杜老太和杜老頭隻能硬著頭皮來管。
“鬨啥了?鬨啥了?”
“夫妻倆之間,有啥事不能好好說麼?非要動手動腳?顯擺自己力氣大麼?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倆怎麼還鬨出仇來了?”
見杜振黨還提溜著李萍的頭發不撒手,杜老頭過去就給了杜振黨一巴掌, “老二,你怎麼還犟上了?沒聽到我說的話麼?”
杜振黨氣得夠嗆,恨恨地撒了手,蹲在地上就是長籲短歎。
家裡出了這檔子事,杜老頭不可能插手去管兒媳,隻能訓斥杜振黨,而杜老太看著杜家寶和杜家貝兄妹倆已經被嚇得傻了一樣,瑟瑟縮縮地蹲在炕頭的角落裡,抖得像篩子一樣,沒空管杜振黨和李萍,先去安撫孫子孫女去了。
本以為這場架就這樣拉開了,怎知李萍不甘心,她站在原地喘了幾口粗氣,突然就‘嗷’了一嗓子,鬼上身一樣朝著杜振黨又衝了過去,下手特狠,一伸一抓,杜振黨脖子上就多了好幾條血痕。
“杜振黨,你敢打我!這日子沒法兒過了!老娘給你生兒育女,哪裡對不起你了?你敢打我,今天我就回娘家去,我娘家兄弟多,看整不死你!”
李萍哪怕不說這話,杜老太已經憋了一肚子火了,她心疼兒子啊!四個兒子的相貌都不錯,在這村裡算是一頂一的美男子了,被李萍給撓破相該怎麼辦?
如今聽到李萍放狠話說她娘家兄弟多,還要整死杜振黨,杜老太心裡的火山瞬間就噴發了。
她操著小碎步疾走了幾步,飛快地衝到李萍身邊,咣咣兩個大耳刮子就給李萍的臉上添了兩個新手印。
“你說啥呢?你再說一遍?成天在那兒作天作地,我看到裝作看不到,你現在還想乾啥?還想整死老二?不說彆的,就你娘家那些鱉孫,那些王八犢子,老娘一把手就能放倒五個,真當老杜家沒人了?”
“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貨色,又懶又饞,一肚子算計,真當自己是個什麼好貨?當初要不是老娘瞎了眼,怎麼可能讓你這個禍害進門?垃圾堆上刨出來都沒人要的貨色,真當自己是什麼珍珠寶貝呢?”
“離了老杜家,還有哪家要你?既然不能好好過日子,那就趁早散了!我不講究什麼好聚好散,趕緊散了,彆在老娘眼跟前添堵!老二要身板有身板,要相貌有相貌,怎麼著還不能再娶一個?孩子你想要就都帶走,我老杜家不缺孫子孫女,你要是不要,那老杜家也能養得起。”
李萍是真的鬼上身了,她狠起來連杜老太都撓,趁杜老太不注意,她撓了一綹杜老太的頭發下來,還連皮帶肉從杜老太臉上摳了一塊下來,痛得杜老太五官都扭曲了。
王雪梅就在這個空檔上進了門,她見杜老太同李萍打得正酣暢,杜老頭有心幫杜老太但卻沒辦法上手,杜振民也不能對嫂子動手,唯一能上手的杜振黨卻像是傻麅子一樣蹲在地上抱頭不動,王雪梅氣得夠嗆,她衝杜振民喊,“振民,你趕緊去地頭把大嫂和四弟妹喊回來,媽都被欺負成這樣了,你還傻愣在那兒乾什麼?”
王雪梅平時不愛說話,但這並不代表她的戰鬥力低,她擼起袖子就衝進了混戰中去,她倒是沒有對李萍動手,隻是用雙臂把李萍的倆條胳膊一箍,然後就給杜老太提供了動手的安全空間。
杜老太被兒媳婦撓花了臉,老臉丟進,原先還想著壓製李萍,現在李萍被王雪梅控製住,她卻沒那個力氣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粗氣。
杜振民騎車跑到地頭,同朱春草和顧玄芝說了這事,朱春草和顧玄芝撇下農具就往家裡跑,杜振民和杜振國以及杜家榮、杜家棉兄妹倆收拾了農具以及顧玄芝、王雪梅留在地頭的水壺,也急匆匆地往家裡趕。
朱春草同杜老太的關係是相當不錯的,她聽杜振民說李萍連婆婆都打,心裡氣得夠嗆,但又怕李萍發了瘋也撓她,邊跑邊同顧玄芝說,“四弟妹,你身手利索,一會兒回家之後,先控製住那瘋婆娘,彆讓她再動手,然後咱再想辦法。”
“她要是隻同振黨動手,這件事說不準還能輕拿輕放地揭過,可她同咱媽動手了,這件事怕是麻煩得很,一會兒估摸著咱得去老李家一趟,讓老李家的人把她給帶回家去。往後甭管是與振黨和好,還是倆人鬨離婚,都得同老李家人掰扯清楚。”
“奶奶個腿兒的,地頭的營生還沒做呢,本來種豆子就種的晚了,現在還被她耽擱一下,真是糟心。”
顧玄芝隻能同朱春草說,“沒事兒,先把架給拉開,把李家人給喊來,之後該怎麼掰扯,都有咱爸咱媽呢!咱白天不能種的話,晚上種,家裡留一個人盯著,出了事情趕緊到地頭通知,其它時間都能種地,差不了太多。”
朱春草歎氣,“哎,真是糟心。”
從杜家到地頭,慢慢悠悠地走,也就一刻鐘的時間,要是撒開腿跑的話,五分鐘就到了。
顧玄芝同朱春草趕回家,朱春草搖身一變,立馬就從那個脾氣軟好說話的大嫂變成了凶悍的長嫂,她見杜老太臉上有傷,彆的先沒提,直接把杜振黨給訓了一通。
“老二,你就是這樣做事的?看著你媳婦把咱媽臉都撓花了,你也不管管?有你這樣當兒子的?咱爸和振民不能對你媳婦兒動手,但你也不能嗎?你是手殘了還是眼瘸了?看不到咱媽被你媳婦兒撓花了臉?”
杜老太坐在地上抽抽搭搭地抹淚,越想越委屈,她當兒媳婦兒的時候都沒被婆婆撓過臉,現在從兒媳婦熬成了婆婆,卻被兒媳婦給撓了,這真的是奇恥大辱,丟天下婆婆的臉啊!
朱春草點到為止地訓了杜振黨幾句,替杜老太出了口惡氣,然後就把語氣緩和下來,問杜老太,“媽,你看咱這事兒該怎麼辦?需不需要同老李家說一聲?”
杜老太用袖子擦去淚,“說!怎麼不說?必須說!讓他李大栓看看,這就是他老李家教出來的閨女?這喪門星一樣的閨女,老杜家要不起!”
李萍被王雪梅箍著胳膊,依舊在那兒梗著脖子犟嘴,“去喊我爹來!讓我爹給評評理!你老杜家生偏了心,不拿我當人看,還要我給你們老杜家做臉麵?想什麼呢?朱春草,你現在拿出當嫂子的架勢了?之前怎麼不團結妯娌了?老四家不就是能帶你掙錢麼,變得和哈巴狗一樣,你下賤不下賤?”
顧玄芝:“???”她聞到檸檬山與檸檬海的味道。
朱春草把李萍的話當成耳旁屁聽,“老四家媳婦能帶著我掙錢,還是掙大錢,怎麼,你不高興了?人家要學曆有學曆,要模樣有模樣,我就想上趕著討好,怎麼?礙著你事了?”
李萍像個瘋婆子一樣在那兒笑,“聽聽你這哈巴狗一樣拍的馬屁,你說她剛嫁進來的時候模樣好,這話我還信,你看看她現在,種了半年地,就和土裡頭刨出來的山藥蛋一樣,又土又醜,你和我說她要模樣有模樣,真是笑死個人了!”
顧玄芝:“……”她長得像山藥蛋?
她招誰惹誰了?
她都快被這件事情給整自閉了!
“大嫂,彆廢話了,咱喊人去!不和她在這兒胡攪蠻纏!”顧玄芝快刀斬亂麻,她一點都不想再聽見那些紮心的話了。
杜老太晃晃悠悠地站穩,同朱春草和顧玄芝說,“你們妯娌倆去,把老李家的人都給喊過來,今天就把這喪門星一樣的閨女給接回去,要是行的話,明兒就去辦離婚!這樣的兒媳婦我杜家要不起,這哪是兒媳婦啊,這是祖宗!這是祖宗!!!”
放了狠話,杜老太又轉頭去問杜振黨,“老二,媽給你做主了,你說離婚不離婚?你要是同意離,那你倆就趕緊的!你要是不同意,那媽也沒什麼彆的話好說,今天你就帶著你媳婦孩子出門自個兒單過去,彆在我眼跟前處著,這樣的兒媳婦我要不起?老娘和婆娘之間選一個,你這兒做主吧!”
杜振黨猶豫了,就在杜老太等的心涼的時候,他終於表了態,“媽,離!我離!反正這日子過不下去了,不離還能咋地?留著過年嗎?”
朱春草與顧玄芝一人蹬上一個自行車,用了一盞茶的時間,騎到老李家門口,連門都沒進,朱春草就扯著大嗓門把人給喊了出來,站在路邊就開始宣揚老李家的閨女有多麼多麼不厚道,打了男人打婆婆,等李老頭和李老太以及李家嫂子從院子裡跑出來時,已經有好些人圍著朱春草和顧玄芝問東問西了。
李老太急得滿頭冒汗,“哎,振國他媳婦兒,有事慢慢說,有事好好說,有事咱回屋子裡說,彆在街上吵啊,這不是平白叫人看了笑話去麼?”
朱春草偏不遂李老太的願,“你閨女都把我婆婆撓了一臉血,這事兒怎麼個好好說?你教教我!你也是當婆婆的人,你要是被你兒媳婦撓花臉,你能好好說?至於被人看笑話,你老李家教出來的閨女都鬨了這麼大的笑話了,還怕被人看呢?”
朱春草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老李家的院門,繼續開罵,“這哪是什麼正經人家?基本的尊老愛幼都不懂,這是土匪人家啊!老李家是不是還有一個閨女沒嫁出去,叫李茯對吧,要是有同老李家結親這個想法的大娘嬸子們都當心點,這樣的兒媳婦咱要不起啊!咱都是端正板正的人家,哪裡能要的起這種攪風弄雨的攪家精?”
人群中正好就有幾個有意向同老李家說親的婆子,聽了朱春草這話,雖然沒有完全信,但心裡也犯了嘀咕,李萍和李茯姐妹倆是一個娘胎裡出來的,模樣像,性格也像,萬一李茯也和李萍一個德行,嫁進門後就拳打自家男人腳踢自家婆婆,那她們後半輩子該怎麼過?
一個婆子當下就咬牙切齒地說,“這樣的兒媳婦絕對不能要!”
李茯躲在院子裡哭得不能自已,她聽聲音就知道這話是誰說的,正是她最中意的那個後生的親媽啊!
她姐作天作地,憑啥牽連上她?她這都二十六了還沒嫁,被她姐整出來的這破事一攪和,後半輩子是真的彆想嫁了!
李老太拚命地想把這件事壓下去,朱春草卻想儘辦法把這件事情給鬨大,雙方就仿佛拉鋸扯鋸一樣,在門口叫喊了十來分鐘,成功把李萍的惡名傳遍四鄰。
話說回來,朱春草還算是李老太的一個晚輩,被晚輩這樣揪著痛點叫罵,李老太就和嗓子眼裡塞了黃連一樣,有苦說不出。
李萍娘家嫂子看不下去了,柔柔和和地拉住朱春草的胳膊,同朱春草說,“萍兒她大嫂,你也彆動氣,這大暑天的,萬一把你給氣中暑了,那該咋辦?你放心,如果是萍兒的問題,我們肯定把人給接回來好好教訓,但如果不是萍兒的問題,你們老杜家也得給咱老李家一個說法。畢竟老杜家是講理的人家,你說對不?”
朱春草確實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心裡暗罵老李家不會做事,嘴上也消停了下來,“你說得對,老杜家是講理的人家,不像老李家,究竟是怎麼教閨女的?怎麼就教出這樣的禍害了?我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聽到兒媳婦同婆婆動手的?夫妻打架,本來就不該,吵吵幾句,拌幾句嘴,事情到這樣就應該完事兒了,可那李萍倒好,把振黨的那張臉都撓的沒眼看了,那究竟是多深的仇?多大的怨!”
李老太覺得自己教出來的閨女不是這樣的人,甚至她還懷疑朱春草是添油加醋地說了,當下便道:“萍兒她嫂子,咱先不談這些了,我回去收拾一下,披件衣服,然後隨你去走一趟。要是萍兒的問題,我親自給你婆婆道歉去,閨女我們也會領回家來好好教訓,如果不是萍兒的問題,你得給我們老李家道歉,你上門來這麼一鬨,讓茯兒之後怎麼嫁人?”
朱春草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氣被李老太這一句話又給嗆了起來,“要換衣服就趕緊的!你自己生的閨女,是個什麼德行,你心裡沒點biiiiiiiii數?還讓我給你老李家道歉呢,做什麼白日大夢!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你老李家的閨女真是好貨,至於二十五六歲都嫁不出去麼?”
朱春草一個拉長調的‘biiiiiiiii數’,就給李老太噴了一臉唾沫星子。
顧玄芝眼看李老太的臉憋得通紅,大有一言不合就給她們妯娌倆表演一個現場暈厥的架勢,連忙拉住朱春草,出聲道:“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黑的白不了,白的也黑不了。”
“你覺得自己閨女不壞,那大可以去打聽打聽,地頭的營生她做不做?家裡的孩子她管不管?洗的衣服乾淨不乾淨?做完飯之後連個鍋都不刷,舊飯痂子上麵摞新飯痂子,這些都是彆人能看見的。”
“至於更丟人的事情,我給你們老李家留個臉,就不再這兒往外捅了,你們可以自個兒去打聽,問問你那寶貝閨女,昨天中午乾啥了?丟不丟人!害不害臊!”
顧玄芝說話聲音不大,但拋出來的信息量卻不小,她那一長串的聯排句比古代高官時寫的狀子都要押韻,說起來朗朗上口,把李萍在杜家的作風用簡短的話描述了出來,還用那‘猶抱琵琶半遮麵’的話吊起了吃瓜群眾的好奇心。
她才不會用自己的嘴去說李萍做出來的那些醜事,但她要勾起吃瓜群眾的探索欲來,讓吃瓜群眾主動去打聽。
杜家又不是住在什麼偏院的山腳旮旯裡,左鄰右舍都有人家,李萍昨兒中午那咿咿呀呀的叫聲肯定有人聽到了,經過那些人的嘴,指不定會添油加醋地說成什麼樣。
有那麼一瞬間,顧玄芝覺得自個兒的心都黑了。
不過心黑也無所謂,甭管是土地爺的傳承還是山神的傳承,亦或者是河伯的傳承,那都是正兒八經的道家傳承,將就一個隨心所欲做自己。
從李萍說她種了半年地之後,人變得像是土地裡刨出來的山藥蛋那一刻開始,顧玄芝就不準備給李萍留什麼臉麵了。
李老太回屋換了件衣裳,見李茯哭得把被單都哭濕了,心疼不已,安慰道:“茯兒,你彆聽外麵那些風言風語,咱得相信你姐。就算你姐真的做了錯事,那也和你沒關係,你是你,你姐是你姐。”
“要是因為你姐的事情,影響到了你現在談的親事,那這門親事不要也罷,媽希望你能嫁給一個真正稀罕你的人,你懂不?要是那人聽到一點兒風言風語就不信你了,那還嫁給他乾啥?就算嫁過去了,男人和婆婆寧可信彆人也不信你,那你這輩子也彆想過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