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府衙,天色已然見黑了。
徐培在府裡大擺宴席,盛情難卻,說什麼都要留他們在此過夜,以答謝他們為順梁百姓除害,外加救了他的寶貝孫女。
方遙本想儘快趕回宗,但考慮到謝聽也在,總不能丟下他先走,也不好帶著他連夜趕路。
金陽宗的幾人都或多或少都掛了傷,所以也沒有拒絕,打算在此處將就幾晚。
八仙圓桌上擺滿了精心準備的各色佳肴,考慮他們修道之人口味清淡,所以菜色口味都很精致淡雅。徐培待客周到,幾乎每人身後都安排了一位下人,在幫忙布菜。
方遙不習慣被人侍奉,加上她不重食欲,並未怎麼動筷,而金陽宗幾人因為冥紋在順梁出現的事,神色有些凝重,飯席間,聊及今日除妖之事。
“這次除妖雖凶險,但好在順利,等師弟的傷好些,我們便啟程回宗,儘快告知師父冥紋現世之事。”
袁成秀如是說,他話中的師弟指的是唐岐,他傷及丹田,但好在沒傷到金丹,靜養幾日,回去再用丹藥調理一番,也就恢複了。
“你們來的晚,尚有一事不知,”方遙覺得此事應當提醒他們,“那駭鳥妖還有三個兄弟,死於不明大妖之手,那駭鳥妖誤以為是人修所殺,所以才綁了知府孫女。”
金陽宗的幾人聞言,詫異地對視一眼,順梁竟然還有隻大妖潛伏?
方遙繼續道:“那三隻駭鳥妖皆被碎去妖丹,院子裡沒有明顯打鬥跡象,它們甚至沒有反抗。”
這頭駭鳥妖實力強橫,雖然有冥紋強行拔高境界的緣故,但它實力本就不俗。
能以一敵三,且讓對方毫無抵抗之力,這個大妖的實力恐怕遠遠超乎他們的想象。
袁成秀沉思片刻,安撫眾人道:“多半是妖族內鬥,那大妖既然不願露麵,便沒什麼好擔心的。”
方遙先前覺得此妖身份動機不明,且在暗處,是個隱患。不過此妖若是有心作亂,在他們和駭鳥妖打完架時,靈力枯竭負傷之時,是最好的出手時機,穩穩坐拿漁翁之利。
可是它沒有,方遙心下猜測,或許真如袁成秀所說,那大妖和駭鳥四兄弟有私仇,見老四身染冥紋比較棘手,所以唯獨放過了它?
她冷靜分析道:“那幾隻駭鳥妖有可能是從妖界叛逃出來的罪妖,這類妖窮凶極惡,有幾個仇家倒也不奇怪。”
昨日她檢查過那三具駭鳥妖的屍身,發現脖子上有淺淺的鎖鏈痕,當時她還沒想到是什麼,現在想來,很有可能是在縛魂塔囚禁過所留下的痕跡。
祝雯月讚同點頭:“的確,自妖皇宿玉掌權以來,整肅妖族,禦下甚嚴,已經鮮少發生這種妖類大肆殺虐人族的惡性事件了,多半是罪妖。”
宿玉這個名字,聽起來溫良無害,但對妖族曆史稍微了解的人,都知道這位新晉妖王手段有多狠。
他的名號有很多,“妖王”、“妖皇”、“妖尊”等等,因為他的原型是一頭白毛狐狸,也有不
少同族會尊稱他狐王。
早些年,妖族地域甚廣,政權迭代極快,隻要有點實力的妖就能占個山頭,自稱為王。可這位宿玉不一樣,他偏偏搶有主的山頭占,搶完一座搶下一座,誰的名號最響亮,他打誰打得越狠。
等到整個妖界無人敢稱王,他就成了王。
那些沒被他打死的妖,反而成了對他十分忠誠的部下。
宿玉一統妖界時,各大宗門還甚是擔心,妖族難得出這樣一位人物,以後會不會舉兵和人族開戰,為此還集齊各宗掌門專門開了個商討會。
而這邊會還沒開完,那邊傳來消息,新任妖王頒布妖界新律法,禁止妖族殺戮人族,瞬間讓烏煙瘴氣的妖界為之一清,使人妖兩族緊繃的關係有所緩和。
方遙之所以這麼清楚,是因為她跟著師父也參加了那個可笑的商討會,見識到了各大宗主齊齊變臉是什麼模樣,那叫一個精彩紛呈。
雖然這位新任妖王有意兩界止戈言和,可人妖兩族積怨已久,矛盾並不是一兩天能夠化解的,在人的地盤,妖仍是人人畏懼,人人喊打的存在,而在妖的地界,人族在某些肉食性的妖看來,也仍是行走的口糧。
袁成秀輕蔑地道:“管它是不是罪妖,妖都該死,以後我見一隻殺一隻。”
清脆的一聲響,方遙偏頭看去,謝聽麵前的湯碗空了,瓷勺正在湯碗裡打轉,微垂的桃花眼顯出幾分薄銳的弧度。
席間那道銀耳蓮子梨湯燉的還不錯,正好在她的左手邊,方遙順手又給他盛了一碗。
麵前推過來一碗梨湯,謝聽看了看她,後者平靜的眼神似是在說,我們在聊正事,你乖乖喝湯。
謝聽默不作聲地拿起瓷勺,繼續喝湯。
“人妖界的矛盾橫亙積攢了千萬年,加上新任妖王的管束,已經達到了某種微妙的平衡,並不會輕易打破,”
祝雯月覺得人妖的矛盾太老生常談了,以往千萬年都不曾解決的問題,也輪不上他們這代,“倒是這幽冥教,起源方式不明,通過感染冥紋的方式發展教眾,散布極快,詭異離奇,讓人忌憚。”
因為幽冥教眾的壽命都不長,之前都活躍在西北邊境,尚未引得各大宗門的重視,但如今都已波及到順梁,不得不叫人擔憂。
正當飯廳的氣氛有些沉重時,一道輕軟的童音傳來:“棠棠謝各位仙長的救命之恩。”
徐培的孫女棠棠被奶娘領來了,她換了身小裙子,情緒似乎也穩定許多,手裡捧著一隻精致的檀木匣。
她鼓起勇氣,走到曲長陵跟前,雙手遞去木匣放在他麵前的桌邊,低頭絞著手指,有點害羞地說:“小哥哥,謝謝你救我,害得你受了傷,這個靈芝能治病,送給你……”
曲長陵低頭看著那個小匣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絕:“我用不上這個。”
兩個小孩子的互動吸引了在場人的目光,氣氛陡然鬆快起來,袁成秀見狀打趣:“小姑娘你還是自己留著吧,這個小哥哥可什麼都不缺。”
身
為掌門最寵愛的弟子,宗裡最好的東西都是先緊著曲長陵,怎麼會看上這等凡物。
棠棠有些不知所措:“什麼都不缺?”
祝雯月也笑道:“小姑娘,你要是想報答這恩情,不如等你滿八歲後,去拜入我金陽宗門下,你若有靈根仙緣,就跟這小哥哥成師兄妹了。”
金陽宗……棠棠默默記住了名字。
方遙不禁挑眉,這弟子挖的,可真是見縫插針啊。
“各位仙長,那靈芝不收,這些可要收下,這是我們約定好的報酬。”
徐培揮揮手,讓屬下搬來了一隻大箱子,裡麵裝著滿滿整箱的金銀還有三千靈石。
“我那份的金銀就不要了,拿去撫慰死者家屬吧。”方遙說。
“嗯對,靈石可以要,金銀倒是不必了。”金陽宗眾人讚同道,他們吃住基本都在宗門,金銀委實用不上。
“那這靈石怎麼分?”袁成秀不由得看向方遙。
方遙:“自然是按人頭平均分。”
袁成秀還以為她會按宗門分,她拿一半,他們金陽宗拿一半,甚至這三千靈石,他拿著也有點燙手,畢竟最後那致命一劍出自方遙之手。
沒想到她竟然這般大方。
剩下的靈石分一分,在場五個人,正好一人六百。方遙想,這一趟走得還挺值,趕上一個月的宗門分例了。
聽到她說平均分,曲長陵愣了愣:“我也有份?”
方遙點頭:“當然。”
“可是我都沒幫上什麼忙……”
“你救了棠棠。”
曲長陵低下頭,不敢把這功勞攔在自己身上:“等你們誅了妖,棠棠也自然能獲救,是我太冒進了,還連累唐師兄也受了傷……”
“戰場瞬息萬變,當時棠棠離那妖太近了,若那駭鳥妖妖性大發,棠棠一定逃不脫,這些都是說不準的事,”
方遙看向曲長陵道,“所以不必設想其他結果,棠棠獲救,你唐師兄的傷調養一陣便能痊愈,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不是麼?”
清淡的女聲並不輕柔,卻像一陣林間晚風吹落樹梢枯葉,讓他心下的內疚和自責緩解了許多。
曲長陵初見方遙,隻覺得她是個有些冷淡、不近人情的彆宗師姐,而且好像與大師兄不睦。
沒想到第一個寬慰自己的,竟會是她。
“是啊小師弟,我的傷與你無關,是我自己沒能躲開,你不必自責的。”唐岐也出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