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梁故人?
看完信的方遙心頭閃過一絲疑惑。
莫是他上回去喝喜酒的那家故人?那人家前不久才辦完喜事,怎麼又開始辦喪事了?
方遙轉念又想,凡人羈絆多,生老病死無可避免,信上寫了不日即歸,想來他隻是離開幾日。
她心下稍定,隨即便將這封信收了起來。
“起床了。”
見時辰差不多了,方遙將倆崽崽叫醒,隨後去給他們拿要換的衣服。
她原先的衣櫃基本都是空的,自己平時換洗的衣物都習慣放在儲物袋裡,自從倆崽崽和謝聽搬來之後,這衣櫃都騰給了他們用。
衣櫃的左邊一扇都是阿圓的小裙子,右邊一扇是阿正的小衫,疊得整整齊齊。方遙各拿了一件出來,覺得手感有點奇怪,低頭翻開袖子,看到了某人縫在內側的好長一條蜈蚣腳。
方遙眼底閃過無奈的笑,仿佛知道他當時這麼縫的時候,肯定想得是反正縫在裡麵,誰也看不見。
但是他有沒有想過,這個縫在裡側的蜈蚣腳,崽崽穿起來會硌得慌?
方遙隻好又重新拿了一件,好在倆崽崽的衣服還挺多,蘇明畫也給阿圓買過好幾件小裙子,暫時還是夠穿的。
幫倆崽崽把衣服穿好,換上鞋,方遙很快就麵臨了第一個難關:給阿圓梳頭。
阿圓坐在她麵前的小凳子上,方遙努力回憶平時謝聽紮發包的手法,試著去窩第一個小丸子,然而努力了半天,好不容易堆出來一個癟癟的丸子。她鬆開手還沒有堅持片刻,就徹底鬆散掉。
阿圓看著娘親一臉為難的樣子,扭頭體貼道:“娘親不行的話,我今天就梳你這樣的發髻去上學好了。”
不行,她這樣的發髻就不是阿圓這個年紀該梳的,她若是頂著和自己一樣的發髻去上學,一定會被其他弟子們嘲笑。
方遙心下歎氣,謝聽怎麼走得這般突然,怎麼也該把雙丸子頭的紮法教會給她再走啊。
眼見再耽擱下去,就要誤了倆崽崽上早課的時辰,方遙隻好搖人搬救兵,給師妹發去一條傳音。
蘇明畫很快趕來,方遙眼見著她手起手落,幾個纏繞來回,一個極其漂亮利落的丸子頭加麻花辮就在阿圓的腦袋上成型。
“謝謝三師叔,娘親,我去上學啦。”
阿圓和哥哥倆坐上小蜜蜂葫蘆,開心地朝倆人揮揮手。
“去吧去吧。”蘇明畫也一臉姨母笑地朝他倆揮了揮手。
倆崽崽走後,方遙向蘇明畫請教丸子頭的編法,後者拿來筆墨,在紙上畫了編發的步驟圖,細細講來:
“編發很簡單的,首先呢將後腦的頭發分成兩片,一片從上至下再分成六股頭發,第一股繞著第二股纏繞兩圈,第三股再繞著第二股纏繞兩圈……”
方遙聽的雲裡霧裡,感覺自己的腦子也跟著師妹手裡的筆纏繞了幾圈。
這編個頭發,怎麼感覺比當初學術法課還難?
見方遙仔細凝重地看著她的畫紙,如同研究什麼深奧的陣法般,蘇明畫心中好笑,不禁問:“我師姐夫呢?()”
一般這種紮頭發的事,不都是謝聽做的麼?
方遙因為她的稱呼而停頓片刻,無奈道:下山奔喪去了。?()?[()”
“唔,真好,還有喪可以奔。”蘇明畫感慨了一句。
“?”
“像我們這樣的,當初的血親,如今墳都不知道埋在了哪裡。”
“……”
方遙語塞,到蘇明畫嘴裡,喪事竟也變成了個稀罕事。
“師姐,我把我會的這十幾種發型的編發都給你畫出來了,你慢慢看,看哪種簡單,學會一兩種就可以了。”
蘇明畫在她的院子裡坐了一會兒,遂離開去了主峰練劍。
方遙猶自在桌上看了半天圖紙,隻覺得腦中已經亂成了一團線。
不行,這東西她看起來簡直如同天書,她實在搞不定,於是把桌上師妹留下的編發圖仔細收了起來,打算出門一趟。
……
三個時辰前,靈霄宗山下郊外樹林,去往北方妖界的必經之路。
林間薄霧彌漫,不見曦光。
謝聽一身錦紋玄衣,桃花眼冷吊著,眸光烏沉,看起來就心情不佳,眼角淚痣於霧靄中愈顯妖異。
一隻四肢站起來還不及他膝蓋高的鼴鼠,匍匐在他腳邊,謝聽低眸問它:“龐提此時人在何處?”
“王城傳來的消息說,他數日前去了銀淞城,似乎是去和幽冥信徒那幫人接頭去了……”盧硯回稟道。
銀淞城……
謝聽沉吟道:“本尊自行前往即可,你留在此處,照看孩子們和阿遙,有什麼動向及時給我傳信。”
盧硯本以為尊主會讓他一起跟去,沒想到還是讓他看孩子,頓時有些失落。
不過隻要這位大爺肯回去,什麼都好說。
“屬下領命。”盧硯道。
謝聽吩咐完,大袖一揮,便禦風上了天。
妖族修煉到一定境界時,禦風隻會消耗妖力,不必借助飛行法器。
他回首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淩雲峰,雖然他也很不願與他們分離,但處置叛賊的事已經迫在眉睫。
他可不想以後帶著崽崽們和阿遙回妖界遊玩時,王城和宮殿已經易主,刻上了彆人的名號。
屬於他的東西,任何人都不能覬覦。
不過一個龐提,早去早回,就當去奔了個喪,謝聽想著。
衣袂隨風後揚,腳下山林農田飛掠,謝聽的身影宛如一道玄黑的光在雲端飛速閃過。
他覺得這樣趕路還是有些慢,加之維持人型禦風格外消耗妖力,禦風行了百裡後,索性顯現出了原形。
霧氣溢散後,一隻通身雪白的龐然大物出現在雲端之上。
它的體型比普通的狐大得多得多,粗壯的四肢、隆起的背脊肌腱勃發,充滿著力量感,通身覆著雪亮如
() 緞的鬆厚毛皮,甚至比成年巨熊的體型還要壯上一圈。
與其說是白狐,更像是山海經裡那能推山倒海的異獸。
它鼻翼間喘出的熱氣與薄霧纏繞,吊梢的獸眼鋒芒畢露,身後幾乎趕上它大半個身子的蓬鬆狐尾隨風輕擺,如同綴在它身後的大朵白雲,尾巴尖兒如同漸變的雲層,染著稍許豔麗的赤紅。
四隻獸爪同時飛踏疾奔,矯健的身姿快如閃電,比方才的禦風速度快了兩倍。
當雪白的獸影劃過長空,偶爾有些於城鎮裡路過的修士感知到那磅礴的妖力,紛紛不安地握住腰間的兵器。
不敢探,更不敢追,隻敢抬頭仰望,眼中忌憚。
而有些潛伏在山林中的小妖們,感受到那抹來自妖王的壓迫感,凶悍無匹的氣息,更是被驚嚇到連續幾日閉門不出,躲在洞裡瑟瑟發抖。
……
傳送陣開通後,去往其他宗門已然方便了很多,中間轉兩趟傳送陣,不到半個時辰,方遙就站在了藏機閣管轄的主城中。
藏機閣是個以煉器為營生的宗門,宗門實力一般,但靠著煉器這項手藝,在各大宗門裡頗有盛名。
其坐落的主城可比靈霄宗山下的凡城熱鬨多了,其中隨處可見往來的修士,街邊走幾步便有一家煉器鋪子。
方遙尋了一家生意最好的,且門牌上帶有藏機閣標識的店鋪走了進去。
掌櫃見有人來了,熱情招呼:“客官,想買點什麼?我們店裡什麼現成法器的都有,還可以按需求定做。”
方遙環顧了下店裡,道:“我想定做一件法器……”
掌櫃掃了一眼她身後背著的長劍:“您是要鍛劍呢還是其他什麼兵器?”
“我要定製的法器可能有點特彆……”
“這樣啊,”掌櫃摸了摸下巴,仿佛領悟了什麼,偏頭往裡屋高聲喊道:“寒山,出來接客!”
話音落,一個年輕的男弟子撩開簾子探出頭來,手裡還拿著煉器用的鍛錘,他似乎正在後院煉器,汗水浸濕了前襟。
“有客?”
那小弟子看了看掌櫃,掌櫃忙朝方遙使了個眼色,小弟子看過來,當即便認出:“您是靈霄宗掌門大弟子方遙?”
前幾次百宗大比,他見過方遙打擂台,她在台上持劍所向披靡的樣子,隻要見過的人都會印象深刻。
尤其是她那把本命劍雪寂,是把難得的好劍。
方遙點點頭。
她也覺得這位小弟子有些眼熟。
這家店鋪掛著藏機閣的宗門標識,說明裡麵的煉器師都是藏機閣的弟子,或許是在哪場百宗大比上見過,但和她打過幾次照麵的弟子太多了,她叫不上名字。
“聽說這次百宗大比由靈霄宗承辦,方道友,莫非您是來找我保養劍,或是定做其他什麼打擂台用的法器?”
小弟子臉上滿是興奮之色,若有幸能給方遙鍛劍,他願意打骨折!
“都不是,”方遙有點難為情地握緊了劍柄
,這個需求還真有些難說出口,她糾結片刻,咬牙問,“能否給我做一件方便給小孩子編頭發的法器?”
小弟子和掌櫃都懵了。
“啥?……編、編頭發?”
“我這裡有圖紙,你可以拿去參考一下。”方遙連忙把蘇明畫畫得那些發型圖紙拿出來。
小弟子盯著那些發型圖紙看了半晌,似乎這輩子也沒做過這麼離譜的法器,但因為委托人是方遙,小弟子還是決定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我試試,三日後,您來取吧。”
方遙為阿圓梳頭的事奔波了一天,正好趕在倆崽崽放課歸家前回到家中,又開始操心倆崽崽的晚飯。
倆崽崽回家後,看到是方遙在桌案前擺放碗筷,才發現一整天都不見爹爹。
阿圓洗乾淨手,爬上桌吃飯,問方遙:“娘親,爹爹去哪兒了?”
方遙給倆崽崽的碗裡,一人夾了個雞腿兒,隨口道:“你爹爹不是說有故人去世,要回順梁奔喪,你們不知道?”
故人?奔喪?
倆崽崽很迷茫。
他們在順梁哪有什麼故人?在來靈霄宗之前,他們除了爹爹,最親近的人就是盧硯叔叔了。
爹爹肯定是找借口自己偷偷回王城了,不帶他們!
阿圓心思很快轉了過來,啃了口雞腿,含混胡編道:“唔,知道,不就是那個什麼趙伯伯麼。”
“嗯?”阿正剛露出點疑惑,阿圓在桌下用腳尖輕踢了他一下,阿正立馬會意,點頭附和,“……嗯,對,趙伯伯。”
倆崽崽一唱一和,方遙並沒有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