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 柳湘蓮也得到了大鸚鵡帶來的消息。
“不選秀!不選秀!”
“知道了知道了,”柳湘蓮滿臉的不耐煩,“你不選秀就不選秀, 關我什麼事?”
他本來也不是個選秀的人啊。
然而大鸚鵡像是泄憤一樣,依舊在大喊著:“不選秀!不選秀!”
柳湘蓮都不知道大鸚鵡究竟是在什麼地方混吃混喝, 居然還能夠聽到這樣的消息來。他煩了一陣之後, 倒也忍不住開始揣摩——當今聖上登基也不過短短兩三年的時間,今年怎麼會突然傳出不選秀的消息?
這不符合常理啊。
就在柳湘蓮自己一個人瞎琢磨的時候, 門外有人進來了:“柳兄弟, 你這是在做什麼?滿臉的心思。”
柳湘蓮偏頭看去,發現是馮紫英,他張嘴剛打算說些什麼, 旁邊的大鸚鵡卻突然又直著脖子叫了一聲:“不選秀!”
馮紫英一愣,他看著柳湘蓮:“這……這鳥兒是你的?”
柳湘蓮點點頭, 複又搖搖頭:“我散養的, 它自己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外麵哪兒弄吃的,吃完了還會帶一點回來。”
說著,柳湘蓮不動聲色地將剛剛從大鸚鵡腳上解下來的小紙包塞到了自己的袖子裡麵。
馮紫英自然是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大鸚鵡的身上:“它是從哪兒聽到的不選秀的消息?我也是才將將知道不久。”
柳湘蓮一怔:“難不成是真的?”
“我還會騙你不成?”馮紫英歎道, “我家姐姐本來也是要去參加大選,結果宮中卻傳出了這個消息。這下好了,京城的媒婆怕是要忙起來了。”
有不少的女子就是卡著年紀,如今宮中說不選秀,就算是心有不甘, 也必須要相看起來了。
柳湘蓮若有所思:“陛下這一手,倒是打的他們措手不及。”
馮紫英聞言,也嘿嘿地笑了起來:“你是不知道,我姐姐在曉得這個消息之後,高興的和什麼似的,當場就在院子裡麵練了一下午的槍。”
柳湘蓮瞥了他一眼:“這事情,你卻是不合適與我說的。”
馮紫英悻悻地:“怎麼了,你我不是兄弟勝似兄弟,我姐姐不就是你姐姐嗎?當然了,你若是想要做我的姐夫,倒也不是不可以……”
馮紫英家中有一個姐姐,明明外表長得嬌柔無害,卻是個天生神力的。偏生馮將軍也是個混不吝,直接就將女兒當成了兒子教養,沒事兒就教她一些拳腳功夫。如今的馮大小姐,連馮紫英都打不過。馮紫英平日裡最怕的,第一是他爹,第二就是他姐姐了。
柳湘蓮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我若是要娶,必定是要娶這天底下數一數二的佳人,嫁妝錢財到不是必要的,相貌必定要好。”
說著,柳湘蓮不期然地碰到了袖子裡的那個小紙包,他頓了頓,又加了個條件:“若是能夠做的一手好菜,那便更好了。”
——
“啊切!”
荔枝在房中,猛地打了個噴嚏。一邊的晴雯滿臉嫌棄,直接手捏著帕子摔在了她的臉上:“快些擦擦,沒得臟了我的地方。”
荔枝笑嘻嘻地接過了晴雯的帕子:“好姐姐,這帕子是賞了我了?”
“一塊帕子也值得你這樣,”晴雯看著荔枝那沒臉沒皮的模樣,反到自己撐不住笑了起來,“你喜歡便給你了。”
荔枝這才將帕子給收了起來,一邊往懷裡揣一邊說道:“方才一定是有人在念叨我。”
“念叨你?能是誰?”晴雯笑話她,“能夠念叨你的,怕是隻有襲人一個吧。”
荔枝輕哼了一聲:“姐姐糊塗了,她便是念叨,第一個念叨的肯定也不是我,而是姐姐你。”
晴雯無言以對,隻能轉移話題:“快些做你的東西吧,彆忘了,過幾日可人和媚人便要出閣了。”
可人和媚人如今已經快要家去了,專心等著出嫁。而襲人也已經敲定成為賈寶玉身邊的第一大丫鬟,有了王夫人的助力,襲人成功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隻是同樣的,背後站著老太太的晴雯,也即將光榮升職,成為賈寶玉身邊的大丫鬟之一,基本上和襲人就是平起平坐的意思,將來誰比較有出息,就看誰的手段好了。
對於這一點,襲人是十分怨念了,偏偏她也沒有任何的辦法,隻能夠儘力地扮演一個又溫柔又十分體貼的大丫鬟,打算將王夫人和賈寶玉的心全都抓在手裡,爭取兩開花。
晴雯對於襲人的這些小動作自然是看在眼裡,隻是她本性心比天高,卻不願意和襲人一樣,去做這種不入流的勾當。
“她想要討好,那就讓她一個人去討好吧,”晴雯冷聲道,“我是決計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的,你若是叫我和襲人一般,倒不如將我趕出這府去了。”
荔枝看看晴雯,笑了笑:“姐姐倒也不必這麼言辭激烈,倒是好好地想想,要準備什麼給可人和媚人姐姐添妝才是。”
提到這個,晴雯的表情也柔和了一些:“添妝?我能有什麼好東西,還能夠給她們兩個添妝的……左不過是我親手繡點東西罷了,她們不嫌棄我都叫好了。”
荔枝盯著晴雯看了一眼,剛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打了個噴嚏。
晴雯抬手在她的腦袋上敲了一下:“去去去,你莫不是感染了風寒?怎麼儘是打噴嚏。”
荔枝乾脆放下了手裡麵的東西,走到了窗邊。她看著窗外,喃喃地說道:“再過一段時間,姑太太應該就回來了吧?這回姑太太是要留在京城,陪老太太過年?”
“怕是這樣了,”晴雯點點頭,“你也小心一些,到時候這府上必定亂糟糟的,彆到處亂跑。”
荔枝點了點頭。
十二月份的時候,賈敏一行人終於來到了京城。
這一日,整個賈府全都運作了起來,賈母特地吩咐人開了正門,將賈赦和賈政兄弟兩個全都叫了回來,齊齊在家中等著賈敏的到來。
賈母端坐於高堂之上,整個人卻顯得有些急切。她不時地就看看門外,想要看見些人影。
又過了一段時間,外麵的人聲逐漸嘈雜了起來,很快地,便有通報的人在外麵喊道:“姑太太來了!”
賈母立刻直起了腰,努力地向外看著。
隻見一個略顯消瘦的人向這邊走了過來,身上穿著華貴的衣裳,頭上金釵玉簪零星點綴,哪怕是在這寒冷的天氣當中,穿著厚重,卻依舊給人弱柳扶風之感,不是賈敏又是哪個?
賈敏的手中還牽著一個小姑娘的手,那小姑娘長得粉妝玉琢,隻是眉間顰顰,和母親一般,看起來似是有些弱症。
賈母遠遠地看見賈敏,忍不住直起了身子,賈敏也加快了腳步,進了屋中之後,賈敏看著頭發花白的賈母,張了張嘴,尚未出聲,眼淚便湧了出來。
隻見賈敏嗚咽了一聲,跪在了地上,對著賈母行了大禮:“女兒不孝,來看望母親了。”
賈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我的敏兒啊。”
多年不見的母女兩個瞬間抱頭痛哭,堂上的其他人也跟著開始垂淚,一時間,整個堂上隻聞哭聲一片,各種腔調的都有,和唱戲一樣,十分好聽。
哭了好半天,賈母和賈敏才在旁人的勸說下慢慢地止住了淚,賈母看著懷裡麵的女兒,發現她雖然依舊瘦弱,但是臉色倒不能算差,心情這才好了兩分:“看樣子,曹嬤嬤和劉嬤嬤確實將你照料的不錯。”
賈敏也拭乾了淚水,跟著笑了笑,隻是說話的時候還有濃重的鼻音:“曹嬤嬤和劉嬤嬤十分用心,平日裡女兒管家繁忙,也是兩位嬤嬤幫著我,才叫我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好好好,”賈母點點頭,看向了賈敏身後的兩位嬤嬤,“鴛鴦,給曹嬤嬤和劉嬤嬤,一人賞兩個荷包。”
鴛鴦清脆地應了一聲,拿出了兩個荷包來,放到了二位嬤嬤的手中。兩個嬤嬤都是從宮裡麵放出來的人,一拿到荷包輕輕一捏,心裡麵便有數了,嘴上更是表示,自己一定會儘心儘力的。
賈母這才有空看向了賈敏帶來的孩子,林黛玉自不消說,是賈敏親生的,隻是在劉嬤嬤的懷裡,還抱了一個小男孩兒。這小男孩兒看起來不過一兩歲,看起來眼神還有些懵懂,長得也是白白嫩嫩,十分惹人喜愛。
賈敏輕聲說道:“那是我們府上,穆姨娘生的孩子。隻是穆姨娘福薄,生孩子的時候沒能夠熬得住,隻留下了這個孩子,如今記在我的名下。”
賈母的手猛地握緊,隨即又慢慢地放鬆。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緩緩地點了點頭:“嗯,既然記在你的名下了,便是你親生的孩兒,也是我的親外孫。”
賈敏垂著眼,岔開了話題:“黛玉,快些去向外祖母請安。”
林黛玉小步走上前,儘管年紀尚小,但是並不怯場。她衝著賈母福了一福,嬌聲道:“黛玉見過外祖母。”
“哎,我的好玉兒,”看到林黛玉,賈母複又笑了起來,“快些過來,與外祖母親香親香。”
林黛玉依言上前,賈母一把將她摟在了懷中,手摩挲著林黛玉,口中喊著乖玉兒,儘是喜歡得不得了。林黛玉也是很少會有和人這般親近的時候,一時間又有些無措,又想要同樣的親近賈母,一雙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此刻閃閃發亮,看著便叫人喜歡。
邢夫人看著林黛玉也是喜歡,一向不會說話的她,難得地湊趣兒:“要我說,這外甥女兒和姑太太,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套出來的,都是又漂亮又叫人疼,難怪老太太一見就喜歡的和什麼似的呢。”
王夫人不喜歡邢夫人,但是也並不妨礙她跟著一起說好話,聽到邢夫人這麼說,便也接話道:“外甥女兒長得漂亮,又乖巧,老太太多疼一些,本就是應該的。”
“可不是嘛,”一邊的王熙鳳終於找到機會開口了,“像姑太太和妹妹這般的人品,世間也少見,倒是把我比到地上去了。隻怕呀,以後老太太再也不疼我了。”說著,王熙鳳還用帕子假意擦了擦眼角,裝的似乎很傷心一般。
賈母抬手指著她笑罵:“你這猴兒,你妹妹和你姑媽又能在府上住多久呢?我自然是要偏疼一些的。”
這麼一插科打諢,屋子裡的氣氛終於輕鬆了起來。賈母拉著賈敏和林黛玉,給他們將所有的人都給介紹了一邊,王夫人和邢夫人也都紛紛給了見麵禮,令人驚訝的是,連王熙鳳都給林黛玉準備了見麵禮。
“這是璉兒叫我準備的,”王熙鳳抿嘴笑道,“璉兒聽聞妹妹年歲尚小卻極愛讀書,便專門尋了這上好的端硯來,妹妹不要嫌棄才是。”
林黛玉看著那一方端硯,小臉因為高興而有些發紅,看著林黛玉的模樣,王熙鳳倒也是真的生出了幾分喜愛之情——她和賈璉成親也快一年,肚子卻還沒有動靜。見到小孩子,王熙鳳總是會多注意一下。
林黛玉小小年紀,卻被賈敏教養的極好,不僅進退有度,卻也不失孩童的天真,又能有誰不喜歡呢?
眾人便說笑了起來,又過了一會兒,賈敏提出要去見過兩位哥哥,賈母卻拉住了她:“你本就身子弱,車馬勞頓的還要去見他們兩個,仔細累著了。都是自家兄妹,也沒那麼見外,且等著,他們馬上便到了。”
賈敏有些不安:“怎麼有叫兄長來見我的道理,這……”
“妹妹這話說岔了,”門外,賈赦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你我兄妹多年未見,我這當哥哥的便是親自去接你都是應該的。”
說著,賈赦已經進了屋,身邊沒有帶小廝,隻有他一個人,看起來頗有些行色匆匆的意思。見到賈敏,賈赦幾步上前,想要將賈敏扶起來,卻又縮回了手。
賈赦有些感慨:“妹妹還是和當年出嫁的時候一樣。”
賈敏看著賈赦頭上和胡須間摻雜的點點斑駁,饒是待字閨中的時候和這個哥哥的關係並沒有多好,如今也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哥哥精神也依舊好。”
賈赦點了點頭,目光落到了林黛玉的身上。林黛玉被這個略微有些粗獷的大伯給嚇了一跳,不過還是向賈赦見了禮。
賈赦對於林黛玉倒是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覺,隻是普通地問了個好,略微問候了兩句,便放到一邊去了:“二弟想必馬上就到,妹妹倒不如與我說說,揚州過得如何?”
在眾人的閒話家常當中,賈政也姍姍來遲。和賈赦不一樣,賈政麵對家中諸多女眷,頗有一些不自在的感覺,隻是今天賈母鐵了心要讓他們兄弟兩個作陪,賈政便也隻能夠忍耐下來。
他看了看屋中,沒有看到賈寶玉,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寶玉呢?怎麼還沒到?”
王夫人趕緊說道:“老爺可是冤枉寶玉了,他聽說他姑媽和妹妹要來,與我說要給妹妹見麵禮,方才我已經差人去問過了,他馬上就到。”
另一邊,賈寶玉正圍著荔枝催促著:“快快快,哎呀你怎麼今兒這麼慢呀?”
荔枝都想翻白眼,然而考慮到麵前的這個是自己的飯票,她隻能夠忍了下來:“二爺,這吃的東西想要好吃,便是要做的精細。我已經很快了,再快便要影響味道了。”
再說了,你就不能提前和我說嗎?總是這樣打我個措手不及,我就是神仙也不是每次都能夠這麼快的啊!
荔枝一邊腹誹,一邊用細紗布又將鍋子裡煮著的東西給濾了出來,這才算是大功告成。她將煮好的東西倒進一個大茶壺裡交給了媚人,這賈寶玉院中的大丫鬟們才浩浩蕩蕩地簇擁著他,一起去了賈母那邊。
賈寶玉進了屋子,一眼就看到黑著臉的賈政。原本還興衝衝的他差點轉頭就走,隻是想到前幾日賈政對自己說的話,賈寶玉才強撐著站在原地,向著長輩們一一問好。
賈母衝著賈寶玉招了招手:“來,見過你姑媽和你林妹妹。”
賈寶玉看向了賈敏和林黛玉,滿臉好奇地上前與賈敏見了禮,看著依偎在賈敏身邊的林黛玉,賈寶玉心中一動,張嘴想要說話,卻被背後的媚人悄悄地拉了一下衣裳。
賈寶玉這才想起來自己帶來的見麵禮,便轉過身對賈母說道:“方才我為妹妹和姑媽準備好東西去了,這才來的晚了些,還望祖母不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