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放開,撥開胸口的那隻腳,黎漸川翻身躺到他旁邊,一條手臂伸開,下一秒,一具微涼的身軀就滾了過來。
寧博士水墨畫一樣清致好看的眉眼近在咫尺,唇角勾著,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懶散。
兩人安靜靠著。
房間內彌散著昏昏欲睡的安逸感。
黎漸川浸泡在暖色的光線裡,想了想,說:“想回國玩玩嗎?包吃包住。”
過了會兒,寧準道:“你想現在走。如果我不答應呢?”
他撐起手臂,趴在黎漸川身上,自上而下垂眼看著他。
黎漸川捕捉著他眼裡的情緒,抬手摸了摸寧準的頭,“你會答應的。”
手指觸到後頸,一根極細的針飛快地刺進了寧準的皮肉裡。
寧準完全來不及反應,就身體一晃,雙眼閉合,栽倒在了黎漸川身上。
之前休息的一個禮拜,他並不是漫無目的地亂晃。
這一層實驗室的內部構造,人員分布,以及各種警戒設備,黎漸川都了然於胸。如果不是逃離計劃裡多了一個寧準,他可能還不需要這麼費事。
五分鐘後。
兩道緊緊相依的穿著白大褂的身影出現在銀白的走廊裡。
高大挺拔的研究員攙扶著另一名喝得醉醺醺的黑發研究員,任由黑發研究員的腦袋埋在他的頸窩,帶著人向前走。
一路上他們沒有碰到任何人,在監控的監視下,表現得自然而從容。
這條走廊的儘頭是休息大廳。
穿過人群密集的休息大廳,有一扇驗證身份的金屬門。
高大挺拔的研究員低調鎮定地穿越人群,來到金屬門前。
冰藍色的光環將兩人籠罩,一塊虛擬屏幕出現,屬於圓圓的兩隻電子眼在屏幕上睜開。
“虹膜驗證,基因核實。”
圓圓的聲音一板一眼。
一道藍光掃在兩人身上,扶著人的研究員冷靜地睜開眼,直視電子眼,眼底閃過一些奇異的藍色線條。
掃描光線在研究員眼睛上略一停頓,圓圓的電子眼閃爍不定了幾秒,慢慢移開了。
“身份驗證成功,寧準,最高權限。”
電子眼消失。
銀白色的金屬門向兩側滑開,裡麵是一座電梯。
黎漸川的後背已經全被冷汗濕透了。
這麵牆上還有很多一模一樣的金屬門,但目前想要進出的隻有他們。沒人注意到這裡的異常。
他扶著寧準,在更多的視線掃過來前,走進電梯。
麵前的金屬門關閉。
黎漸川看了眼電梯內的按鈕,發現有地上有五個樓層,但按鈕都是壞的,隻有地下四個樓層的按鈕還正常。他現在所在的樓層,就是地下三層。
思考了兩秒,黎漸川按了地下一層的按鈕。
電梯緩緩升起。
他所有的準備也就到此為止了。再往下能否順利離開,就全靠隨機應變了。
他的四肢上還戴著寧準的電子鎖,隻是鏈條沒了,進入遊戲之前寧準就幫他卸掉了,這也方便了他逃跑。
黎漸川很清楚,不管寧準嘴上怎麼說,心裡是肯定不會答應放他離開。但他有任務在身,不走根本不可能。
可要是就這麼一走了之,也有點空落落的。
黎漸川思考了整整一局遊戲,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寧準給綁了。
偏頭看了看睡得死沉的寧準,黎漸川把他背起來。
從那些藥劑飲料裡配出來的麻醉藥他試驗過,不傷身,但對沒有經過麻醉訓練的人來說,很有效。
電梯停下,金屬門緩緩打開。
一陣嗆鼻的灰塵撲進來。
黎漸川壓著嗓子沒有咳嗽,手裡握了一根從床上卸下來的鐵管,慢慢走出電梯。
電梯門外黑漆漆的,連通著一條陡峭到近乎筆直的通道。
通道上不知道塗了層什麼,光滑無比。
黎漸川用手按了按,發現這條光滑的通道還通著電,隻是電壓很小,隻能給人體帶來輕微的麻痹感。
但這條通道目測很長,彎彎曲曲,一眼望不到頭。如果按照這個光滑程度,和電壓強度,正常人是爬不出去的。
可黎漸川不是正常人。
他撕開白大褂,用布條把寧準綁在背後,然後甩了甩雙手,手指直接插在黑色的金屬壁上,像是鐵爪一樣,一下一個印記。
白色的身影飛快向上攀爬。
指甲崩斷,金屬壁上殘留的血珠被電流灼乾。
黎漸川仿佛不知疼痛,在通道裡飛快前進,手掌被電得有些麻木僵硬。
頭頂出現稀薄的光亮時,他聽到了身後傳來刺耳的警報聲。
臉色一冷,黎漸川加快速度,像一道殘影一樣衝出了通道。
就在他的身體脫離通道的那一刻,高壓電網將整條通道籠罩,藍色的電弧扭曲顫抖,將整條通道變成了天羅地網,沾上一下,就可能被電成焦炭。
但莫名地,黎漸川覺得,這高壓電似乎針對的不是他。
他看了眼趴在他肩膀上,安靜垂著頭的寧準。
然後看向通道外的世界。
遠一點的天花板上有白熾燈一閃一閃,照亮一小片區域。視線穿透黑暗,陰寒的氣息散布在這處空間。
這裡竟然是一片廢棄的太平間。
一些冰櫃靠牆擺著,染血的病床橫七豎八地堆著。
牆麵斑駁掉皮,四處都是蜘蛛網,灰塵遍布,地板上還有乾涸的黑色血跡。
黎漸川看到這些,莫名想到了關於God實驗室的那兩頁資料。
據不可靠消息說,God實驗室的前身是上世紀建起的一家深山療養院,專門收容問題兒童,以殘忍的刑罰進行治療,後來消失在了一場地震中。
據說寧準就曾經在這個療養院待過,所以很多組織在尋找God實驗室時,都會以療養院舊址為線索。
心裡閃過了一些念頭,但來不及細想。
沒有時間耽擱,黎漸川背著寧準快速穿過亂七八糟的廢棄太平間。
太平間的窗戶都被灌了鐵,鑄死了,所以空氣很汙濁。
唯一一扇大門是從外麵掛了鎖,黎漸川沒找到其它出口,隻好掄起半張破床,把門砸開了。他敢肯定,這要換個人,鐵定隻能等死。
但他鬨出的動靜太大了,實驗室的人很快就會追過來。
門一砸開,黎漸川毫不猶豫地衝了出去。
外麵是漆黑的夜晚。
夜色深沉,伸手不見五指,天上還飄著大片的雪花。
黎漸川越過花園裡的斷壁殘垣,翻過電網牆,一頭紮進了密林裡。
雙腳踩在厚實的雪地上的這一刻,黎漸川聞到了獨屬於外界的鮮活的氣息。
他無比清醒地意識到——他逃出來了。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和實驗室比速度。
在這方麵,他遊刃有餘。
四個小時後。
東方的天際亮起蒙蒙紅光。
黎漸川光著上身從雪窩裡鑽出來,身上沾滿了雪花,肌肉冒著一層熱氣。
他爬上一輛停在養豬場附近的舊貨車,把背上的寧準放下來,在兩層衣物上又給他蓋了條油膩膩的破毛毯,然後趕在車主外國老大爺反應過來前,一個油門踩了出去。
“哼唧——!”
一車小豬仔被驚得唧唧叫。
貨車飛馳而出,破開大片的冰雪,將外國大爺的英文喊罵甩在了身後。
朝霞透過前車窗射進來。
黎漸川扒拉出一根雪茄,點著,隔著騰起的煙霧瞟了眼副駕駛上昏睡的美人,心裡呼啦啦像冰天雪地裡開了花一樣,燦爛亢奮。
沒忍住,他彎腰傾身,在那兩片薄潤蒼白的唇上飛快地舔了口。什麼滋味也沒嘗到,就做賊一樣退了回去。
就是手裡的方向盤好像有點抖。
過了會兒。
含著舌尖上那點偷偷摸摸的柔軟餘韻,那張俊美冷硬的臉上控製不住地露出笑來。
“媽的。”
他笑罵了聲,“……甜死你老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