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文字停留了大約十秒鐘。
之後, 眼前的紙條就突然亮起黑色的火焰,燃燒起來。
這簇火焰像是從地獄深處冒出來的一樣, 陰鬱詭異, 完全沒有溫度。
燃燒過後, 一條軟趴趴的灰色的小蟲子掉落在床上,散發出一股莫名的, 令人食欲大開的香氣。
蟲子一動不動,焦香撲鼻。
似乎是讓人吃的。
黎漸川觀察了一會兒, 得出結論。
但他不打算吃。
昨晚那些老師學生寂靜無聲的動作, 怪物一樣的速度,和狂熱的攻擊狀態,很大可能是和這條蟲子有關。他無法預料吃掉這玩意兒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
從床頭抓過兩張衛生紙, 黎漸川將那條蟲子捏死, 然後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
馬上就要淩晨一點了。
他先給寧準發了條消息, 說了下紙條的變化。
寧準隔了兩分鐘回過來:“東操場活動室離乒乓球台很近, 我在那裡等你。”
白天剛收到紙條的時候, 寧準就和黎漸川判斷出,這可能就是晚上的行動邀請,兩人商量了下, 決定一起行動。
黎漸川收好手機, 抻了抻身上的校服, 他特意沒有脫衣服, 模仿著昨晚見過的那些學生的模樣。
一點快到的時候, 他側耳注意聽,斜對麵的薑源沒動靜,處在淺眠中,但樓道裡似乎傳來一點不太清晰的嘎吱聲。
他翻身下床,赤著腳,行動刻意變得輕緩無聲。
開門時,他明顯聽到背後上鋪,薑源的呼吸聲一滯,但卻很快恢複平靜,沒有其他反應。
黎漸川調整著臉部的表情,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帶上門,走出去。
樓道裡還有一扇寢室的門也打開了,兩個少年一前一後出來,黎漸川沒有轉頭去看,而是徑直朝樓梯走去,踩著冰冷的台階下樓。
他能感受到身後兩個人的氣息。
他們沒有察覺到黎漸川的不同,跟在他身後靜靜地踩著樓梯,有些瘮人的目光盯著前麵,沒有一絲餘光落在黎漸川身上。這讓黎漸川對自己的偽裝多了一點信心。
一樓的宿舍大門處,已經聚集了十來個穿著校服的學生。
黎漸川走到他們中間,學著其他人的模樣目不斜視,眼神陰森。
沒有人互相打招呼,大家都老老實實地站在門口集結,如果忽略所有人臉上蒼白吊詭的表情,應該可以稱得上秩序井然。
身後不斷有陌生的氣息到來。
旁邊的宿管室黑著燈,對外的窗戶蓋著層厚厚的黑色窗簾,沒有任何聲息傳出。
窗戶上方的電子鐘指針噠噠地走著,很快來到了淩晨一點整。
秒針滑過表盤的刹那,麵前宿舍樓的大門發出一聲短促的輕響,兩扇門板一震,向後慢慢打開。
黎漸川正對著門上的玻璃。
他從玻璃的反光中看到,宿舍大門的兩側有兩道直立的圓柱形影子,像兩道黑煙一樣,看不真切,黑煙的前方伸出無數細小的觸手,黏在門把手上,將門拉開。
眼珠微動,他看向門後。
但那裡什麼都沒有。
這時宿舍樓內的人輕輕地往外走,黎漸川沒再看那塊玻璃,慢吞吞向前走,等門口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謹慎地調整著自己的位置,將自己落在最後。
從男二宿舍樓出去的學生大約有二十個。
黎漸川跟著他們,光著腳踩在學校的水泥地麵上,如同午夜晃蕩的怨靈一樣,向男三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兩棟宿舍樓距離很近,隻用了兩三分鐘就到了。
黎漸川遠遠就看到前麵的路燈下映照出來了許多影子,其他男女宿舍樓、教師公寓裡出來的人正在往這邊趕來。
一群晃動的影子聚集到男三宿舍樓前。
每個人之間都隔著一定的距離,離得並不近。
但即便如此,黎漸川還是從周圍嗅到了一絲奇特的黏膩的甜香,似乎是從這些人身上傳出來的。
他站在人群邊緣,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時不著痕跡地觀察著他附近的學生。
等到從各條路上而來的人都到齊了,不再有新的學生加入,這群人才開始進入男三宿舍樓裡。
黎漸川跟著他們上到六樓。
樓梯間裡昏暗寂靜,這群密密麻麻的身影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他們到達六樓一間寢室門前,一張張慘白如死屍的臉往前湊著,趴在寢室門的小窗上,朝裡望。
寢室緩緩向裡挪開。
一陣清晰的呼嚕聲傳來。
為首的幾個男生率先走進去,從床鋪四麵爬上去,將一名穿著睡褲睡得死沉沉的男生抬下來,拖出寢室。
黎漸川從眾人身體的縫隙間看過去,看到被拖著的男生的臉,果然是白天得到了獎品的鄭非凡。
寢室裡還有另外兩道呼吸聲,也沉沉地睡著,根本不知道寢室門口發生的一切。
以黎漸川的夜視力,略微一瞥,就看到最裡麵一個上鋪的男生將腿半吊在床欄杆上,似乎是防止自己睡沉的措施。
但他的氣息很長很穩。
顯然,這個措施沒有奏效。
黎漸川有心去搜一下鄭非凡的床鋪書桌,但他現在不能掉隊,還得跟這幫人裝得一模一樣,不然昨晚的瘋狂追殺又得重現。
而且他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救鄭非凡。
憑他的身手,虎口奪食成功率很高。
但是鄭非凡的沉睡明顯很不對勁,他救下人之後,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線索。
因為之前蕩秋千看到的模糊影像,他也不確定鄭非凡值不值得救。而且直覺告訴他,打破這群人的狩獵,很可能有很嚴重的後果。
黎漸川沒有行動。
那幾名男生拖著鄭非凡下了樓。
和昨晚的高陽一樣,鄭非凡隻有胳膊被從兩邊拉起來,雙腿垂在地上,沙沙地和地麵摩擦著,慢慢磨出一道斷斷續續的血跡。
臉上染著詭異蒼白的師生們圍攏著中間昏睡的少年,離開宿舍樓,走向東操場。
春夜森寒。
濃重的黑暗像翻滾的黏稠潮水一樣從許許多多逼仄的角落滋生,湧來,將路燈之外的區域泡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墨色中。
白色的水泥路上,寂靜前行的隊伍像一條夜色中遊走的毒蛇,緩慢地爬行著。
東操場的入口外有一盞短路的路燈,光線一閃一滅,如同一隻陰冷開合的鬼眼,注視著到來的人群。
黎漸川跟在隊伍末尾,慢慢放慢速度,和前麵的人拉開距離。
入口外的路邊就是兩間活動室,不出意外,寧準應該已經在裡麵等著他了。
然而,就在他和前麵的學生拉開了一小段距離,即將閃到路旁的陰影中時,黎漸川的視線卻忽然一頓,敏銳地落在了前方行走的人一抬一落的腳上——那兩片沾滿了石渣和灰土的腳心裡,好像有一個奇怪的紅色小洞。
他無聲地退到一棵樹後,又看其他人的腳心。
果然也有。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在他看向其中一隻腳的腳掌時,那個紅色小洞裡像是探出了一個古怪蠕動的黑色小腦袋,一晃即過,就被再度踩在了腳下。
黎漸川目送這群人進了東操場,才閃身到活動室後麵,敲了下窗玻璃。
一扇窗戶打開,那雙眼熟的桃花眼出現在後麵。
黎漸川迅速翻身進去,關好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