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漸川心神一凜,卻不怎麼意外。
如果是警方或者被害人家屬,犯不著這樣鬼鬼祟祟地在停屍房驗屍。
而且之前的談話也表明,這個叫皮特的玩家,這輪審判的身份應該就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和皮特打電話的應該也是一名玩家,既然他們組隊了,那很大可能就是通過魔盒一起進來的。
隻是不知道他們是否是在圓桌上的左一主教三人,又是否和他一樣,也擁有本輪的三次複活和身份轉換機會。
皮特繼續說:“……目前沒有。最後一名被害人的致命傷是頭部的重擊,但是在死後凶手還割開了他的肚子,他的胃和腸子也都被切開了,又爛又臟,難找得很……”
他們在找東西。
黎漸川直覺這和關鍵線索有關,思索著等皮特走了之後就爬下去看看。
但沒想到皮特掛了電話,檢查完山姆的屍體後,竟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轉頭向他走來。
一瞬間,黎漸川幾乎要以為皮特發現了他還活著。
他做好了戰鬥準備。
但很快黎漸川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皮特沒有對他動手,也沒有檢查他的身體,而是把床腳的輪子打開,呼吸粗重地拖著床往外走。
黎漸川正納悶這是要乾什麼,皮特的手機就又響了。
但皮特這次接起電話來聲音溫和得很:“館長先生?哦,是的……我發現了,羅伊他們走得太急,忘記還有一具屍體要抓緊時間火化了,我正打算推著過去焚化爐那裡……”
黎漸川:“……”
他心裡咯噔一下,不過倒不是太慌。
要是皮特真的要拖他去火化,那生死關頭,他可管不了詐不詐屍,會不會被另一個玩家或者可能擁有複活機會的皮特盯上報複的事了,一定要一個手刀,無聲無息解決掉他。
“……對,是1201號……嗯?弄錯了嗎?1210號?哦,好的館長,我這就去。”
皮特掛斷電話,無奈地呼出口氣,又把黎漸川給推了回去,轉而走到另一張床邊,開始拖著床往外走。
幸好不是真的當場火化。
黎漸川虛驚一場。
等皮特帶著停屍床喀拉喀拉地離開停屍房後,他便迅速起來,靠著兩隻手爬到了山姆的屍體旁,扒著床邊,戴上皮特留下的手套,檢查了下山姆的屍體。
皮特的鑒定基本正確。
看得出魔盒玩家們或許一開始很懵懂,但在經曆過遊戲的洗禮後,都會自覺地去學習,汲取更方麵的知識。比如最為關鍵的各類語言文字,驗屍鑒定,簡單的散打格鬥等等。皮特的手法沒有謝長生這個真法醫專業,應該是自學。
如皮特所說,山姆是案子的最後一名被害人,在他之前是安德烈。隻是安德烈比較幸運,沒被殺死,卻被嚇瘋了。
山姆腦後的致命傷傷口比較大,應該是很沉重的金屬類物體造成的,傷口形狀不規則,無法判斷出凶器是什麼。
而山姆肚子上的傷口原本已經被法醫縫合過了,但現在皮特再次切開,卻沒縫合,裡麵血腥地纏著碎腸子,如血紅的爛泥一坨。黎漸川眉頭都不帶皺的,伸手就進去挨個兒仔細地摸過來。
沒多久,他沾滿血泥汙物的手指間出現了一塊極小的堅硬碎片,也就約莫幾毫米長寬,肉眼不仔細分辨都看不到。
如果不是他格外耐心和仔細,恐怕會直接漏過去。
當然,這也得感謝法醫和皮特,幫忙把其他亂七八糟的稍大點的東西都清了出去。
這塊碎片黏著血水和胃液,究竟是什麼根本看不出。
黎漸川也不知道皮特他們要找的是不是這個,但他覺得這東西材質有些熟悉,隻是一時卻想不起來,所以還是扯過一片塑料紙,把碎片一裹,塞到了兜裡。
也就是這時,黎漸川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竟然是一套藍色的絲綢睡衣,有兩個上衣口袋,簡直和這間停屍房格格不入,也不知道這具身體到底是什麼身份。
檢查完山姆的屍體後,黎漸川趁著皮特還沒回來,趕緊打開停屍房的門爬了出去。
一般這種停屍房在殯儀館下班後都會從外麵多加一道鎖,也沒窗戶,黎漸川要是現在不抓緊時間走,待會兒恐怕就是想走都走不了。
至於皮特回來會發現他失蹤,那也沒太大影響,畢竟在他們眼裡,他隻是一具屍體。
最多是屍體被盜,不太可能被聯想到屍體複活。
但黎漸川才爬出去了沒多久,就突然聽到地下一層的走廊另一端,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不——!”
這叫聲未絕,就有咣的一聲巨響,像是什麼的大門重重合上了。
叫聲是皮特的。
黎漸川顧不得太多,將皮特留在停屍房的那把手術刀咬在嘴裡,雙手飛快向前爬動,很快就拖著兩條毫無知覺地腿滑到了走廊另一頭,閃身躲在了一扇半開的房門後,朝那個方向看去。
那個位置是焚化爐。
殯儀館的焚化爐大多是不開放的,但這家殯儀館顯然與眾不同。
它靠著通道獨立分出了一麵牆,在上麵做了一麵巨大的透明玻璃,可以讓人在外麵就清晰地看到焚化爐內的場景。
而此時,黎漸川就看到了一個被困在焚化爐裡,瘋狂捶打著四周,但卻根本出不去的扭曲身影。
這身影沒有掙紮太久,高溫與凶猛的火焰很快令他失去了意識。他漸漸被燒成了人形的焦炭,繼而化為灰燼。
一個活人被火化了。
黎漸川心底微寒。
“哢。”
一聲突兀的關門聲。
黎漸川視線一挪,循聲看去,卻礙於視覺死角,隻能看到隔著安全通道的焚化爐對麵的房間走出一個佝僂的人影。
呼吸微屏,黎漸川緊緊盯著那道被走廊上的燈光拓在牆上的影子。
那道影子手指俱全,可以肯定不是玩家。他往樓梯口走去,在低頭時飛快地抬手揉了一下眼角。
就是這個人。
黎漸川眼神冰冷,但卻沒有直接衝出去。
粗略一看這個人的身體素質,似乎是打不過自己的。
但是不要忘了,這輪審判的死亡條件是碰到線索,隨機觸發。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這輪審判的規則裡凶手很強,尤其是他可以設置各種匪夷所思、出其不意的死亡方式。
而且他盯上的,究竟是玩家,還是發現線索的人,這點不太肯定。不過黎漸川認為後者可能性很大。
前麵兩次,黎漸川都是死在拿到一些他認為很關鍵的線索後。
而現在他已經間接地見過凶手了,所受到的死亡威脅隻會更高。另外每次凶手都正好能逃脫監控,黎漸川可不認為這是巧合。凶手很可能還有同夥。而每個攝像頭,或許都是這位同夥的眼睛。
他需要證據和真相,但目前最好不要以這麼一副殘疾模樣就直接和這邪門的凶手對上。
那十有八.九要用到最後一次複活機會了。
黎漸川的直覺救過他太多次,所以他沒有遲疑,在凶手的身影消失的時候,就立刻無聲無息地打開了這個房間的窗戶,從外麵的管道滑了下去,避著殯儀館外麵的攝像頭,飛快鑽進了一處陰暗的草叢。
草叢的位置可以看到那個房間的窗戶。
果然,過了沒一分鐘,那個房間的窗戶就被推開了,一個戴著口罩,帽簷壓得很低的男人出現在窗口,對著手裡的手機說了一句:“沒有人。”
就朝窗外掃了一眼,轉身離開了。
黎漸川注意到,這名凶手帽簷下的眼睛似乎有些眼熟,眼角很紅,但他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這對記憶十分清晰的黎漸川來說不太正常,也可能隻是見過類似的,卻沒見過一模一樣的。
黎漸川趴在草叢裡,看到那道身影走出來,沒入夜色中。
又等了一會兒,確認凶手不會折返,他才再度爬回殯儀館,用裡麵的固定電話打通了寧準的手機:“喂,是可愛的準準嗎?快來殯儀館,接走你英俊的死鬼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