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馥鬱芬芳的小花園。
飛速掠過的目光穿透繁茂的林木枝葉,黎漸川的雙眼如掃描雷達一樣逡巡過周遭的環境,很快就注意到了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貨車。
貨車的車窗玻璃很臟,但黎漸川還是清楚地看到了車裡司機那一頭鮮明耀眼的紅發。
“安德烈!”
黎漸川眸光一凜,注意到安德烈似乎低頭看了一眼什麼,然後反手在腦袋上戴上了頭套和帽子,遙遠的轟鳴聲,貨車啟動了。
“很好……”
黎漸川矮下身子,飛快脫下風衣,視線一掃,果然在風衣的邊角處看到了一個很難被察覺的黑色小點,是定位跟蹤器。
黎漸川把風衣團成一團,拋到了圍牆外的一條小巷裡,然後折身掠過花園,貼著大街的街邊陰影處快速向前行走。
帽簷被死死壓低,後背的骨骼發出輕微的哢哢聲,黎漸川高大挺拔的身形頓時矮了幾分,顯得佝僂又瘦弱。
緩慢加速的黑色貨車從他身邊疾馳而過,一個急刹,衝進了小巷。
帽簷下的陰影裡,黎漸川勾起一個飛揚的笑,步履加快,輕巧地轉進了一家快餐店。
他沿著衛生間的指示方向佯裝上廁所,避開顧客和服務員,閃身進了早餐店的後廚,從後門溜達出去,還順便幫後廚帶出了一袋沉沉的垃圾。
幾隻流浪貓聚集到黎漸川腳邊。
黎漸川將垃圾袋丟到垃圾桶裡,耳朵微動,聽到了不遠處的馬達轟隆聲,和一陣嘈雜混亂的尖叫人聲。
他沒有探身過去看,而是沿著這條暗巷穿行,在巷尾攔了一輛出租車。
“去瓊斯先生家……就是在市政府工作的那位瓊斯先生,我想你應該知道。那可是個名人。”
黎漸川壓著帽簷坐上車,聲音掐細,狀似隨意道。
出租車司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順勢笑道:“嘿,那是當然,瓊斯先生可是梅恩市的出名人物。您也是湊巧了,我就住在瓊斯先生的小區呢。”
瓊斯被害的消息應該還沒有傳出去,顯然,這名出租車司機並不知道他的那位好鄰居已經去世了。
“你認識瓊斯先生?”黎漸川假作好奇道。
“當然認識。”
出租車司機回答得理所當然,口氣也十分熟悉:“瓊斯先生可是位好人,熱心人,社區裡的老人很多,瓊斯先生都非常樂意幫助他們。瓊斯先生在市政府做財政工作,收入不菲,但生活卻很樸素,常常會捐大筆的錢給慈善機構,是位真正的慈善家!”
黎漸川道:“聽說瓊斯先生有個女兒?”
“是的。”
提到這一點,出租車司機的眉頭皺了起來,歎息道:“不過尤裡小姐可稱不上一個孝順的好孩子。她已經成年很久了,還經常找瓊斯先生要錢。如果瓊斯先生不給,就會大吵大鬨,砸碎家裡的東西……”
司機搖頭:“那可是個嬌蠻任性的姑娘,但聽說這樣的姑娘最近都找到想要結婚的男友了,這也算是件稀罕事。”
尤裡?
黎漸川回憶起尤裡小姐見到瓊斯先生的屍體時的表現,若有所思。
之前就說過,梅恩市並不大,所以出租車隻是開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到達了瓊斯居住的社區。
黎漸川將從紮克身上順來的現金遞給司機,下了車,卻沒立刻走進社區裡,而是拐進一條林木茂密的偏僻小路,挑了個不為人注意的角度遠遠看著司機為他指出的瓊斯的房子所在的方向。
過了不到十分鐘,黑色的貨車出現在了社區外的大道上。
戴著鴨舌帽的安德烈走下車,左右看了看,走進了瓊斯的房子。
大約半小時後,安德烈出來,邊往外走邊打著電話。
黎漸川雙眼微眯,觀察著安德烈並不清晰的唇型,隱約可以辨認幾個簡單的詞。
“不在”、“被發現”、“繼續”……
由此可以初步判斷,騎士很可能和拿了右一主教棋子身份的左一主教聯手了。
眼下的處境對黎漸川而言,可以說是相當惡劣。
隻要他主動去尋找下一步的線索,那麼就一定會暴露在騎士和左一主教的視野中,遭到追殺。
安德烈在這局遊戲中似乎擁有某種角色身份帶來的加成,殺人和反偵察可能對他來說相當容易。
黎漸川並不想毫無準備地對上他們。
安德烈走出社區後,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返回貨車內,調整了下貨車的位置,就那樣遠遠地盯著瓊斯的住處,仿佛十分肯定黎漸川一定會去那裡。
而事實上,黎漸川也確實認為,瓊斯的住處會有他最想要的一些線索。
但安德烈的看守讓這一切都變得不再那麼容易,尤其是在晴朗的白天。
所以黎漸川決定暫時退避,去打探一些其他消息,等到晚上再潛進瓊斯的住處看看。如果騎士和左一主教想要誘捕他,那麼就一定不會將所有線索都拿走。
而黎漸川隻需要一樣東西,來佐證他的推測。
也就如黎漸川猜測的那樣,安德烈並沒有真的帶走瓊斯住處的所有可疑物品,而隻是將一些可能是線索的物品仔細拍照保存了。
“隻有這麼多?”
紮克翻看著安德烈發來的照片,對著話筒低聲道:“這些線索無法真的構成什麼樣的真相,我還需要更多……等到晚上你再進去一趟。以我對洛斯的了解,他一定會去的,你殺掉他,拿到他的線索……”
社區外,安德烈靠在貨車的駕駛座上,斜斜勾著嘴角:“可以。但不要忘記答應我的事,主教大人。”
紮克不耐道:“我很信奉交易的規則,你大可放心。”
“好。那就……期待您的解謎。”
安德烈吹了個輕佻的口哨,嘟嘟掛斷了電話。
紮克站在樓梯口,謹慎地向四下掃了眼,沉默片刻,又撥了一個號碼。
手機裡的忙音響了很長的幾聲,才被接起。
電話另一端沒有人應答,隻傳來了一道微不可聞的呼吸聲,充滿了審慎和戒備。
紮克直接開口道:“科蒙偵探,或者說,我該叫你禁衛軍先生?”
幾秒後,科蒙沙啞的聲音響起:“紮克?”
“我的時間有限,科蒙先生。”
紮克一邊看著手表,一邊往樓下走,聲音很低,語速卻極快,“開誠布公一點,您可以稱呼我左一主教,我們是同樣的人,這一點我很確定。我的這通電話並不為試探,或者對你發出死亡信號,而是想和你談一場交易。”
科蒙:“交易?”
“就是交易。”
紮克笑了笑:“現在這局遊戲裡隻剩下四名玩家,而我想要殺掉其中的一名。騎士已經動手了,但那個家夥可是一條狡猾至極的狼,戰鬥力遠超常人,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被殺死的。我需要你的幫助。我知道你手上有很多家夥的違法證據、把柄,我隻需要你將洛斯的那一份公布出去……”
“你手上的證據或許並不關鍵,但卻足以讓我發下一條有些缺陷的抓捕令,發動群眾的力量,永遠是最有效的,不是嗎?”
“當然,做這些事你會得到報酬。我會在殺掉洛斯之後,保證你可以通關。但前提是,你要和我立下真空時間的交易規則,不能在洛斯死後使用剩餘三人的條件通關離開,提前結束遊戲。”
“很不公平的交易,我拒絕。”
話筒裡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隱約傳來了科蒙嘶啞而冷嗤的笑聲:“實不相瞞,走到現在這一步,我也對這一局的魔盒,很感興趣。而且我猜,你之所知道這麼多,恐怕並不僅僅是‘你’知道吧……紮克律師,審判已經開始了,我們各憑本事。”
電話啪地斷了。
刺耳的忙音響徹空曠的樓梯通道。
紮克的腳步一頓,臉色迅速沉了下來。
他完美無缺的計劃,還是出現了一絲紕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