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且狂妄。
鬥篷人的聲音仿佛帶著預言般的神秘壓抑,和一股奇特的宿命感,在影像出現的瞬間,響徹了整個宴會廳。
在座的所有人都抬起了頭,神色各異地看向屏幕上的投影。
“落日安息,靈魂浴血……”鬥篷人嗓音破啞地笑起來,笑聲像一把生鏽鈍極的刀,“喜歡做白日夢的人類,都是自私的祭品。”
“神將重臨……神將重臨!”
他的聲音陡然變大。
像是在仰望虛空的什麼一樣,他被縛在十字架上的身軀猛然一震,虔誠而狂熱地仰起了臉,仿佛真能從那個方向仰望到他口中的神明。
鬥篷的兜帽陰影後退,露出鬥篷人一截蒼白而長滿了胡渣的下巴,正在病態而激動地哆嗦著。
這個場景配合著周圍宗教氣息濃鬱的宴會廳布置,讓黎漸川莫名有種回到信仰與宗教都非常瘋狂的中世紀的錯覺。
而鬥篷人,顯然就像是綁在十字架上即將被燒死的黑暗女巫。
作者有話要說:投影一陣扭曲,定格在了鬥篷人狂熱的姿態上。
燕尾服男人背後的光屏泛起雪花,漸漸暗了下來,鬥篷人的身影消失。
“救世會成員蓋亞,冰島人,骨齡四十四歲,其它信息不詳。騎士團向來是有信譽的組織,為了表示我們的信息真實可靠,下麵是一段抓捕視頻。”隨著燕尾服男人的話,他背後光屏的雪花又被替換成了又一段全新的影像。
這段影像很明顯是錄像,像是從較高的空中航拍的。
鏡頭俯視下去,下方是大片的冰川和雪原。
粗糙的黑色土地和反射著耀眼白光的冰雪區域交錯縱橫,一片片連綿的冰川像是被刀斧劈斬過般,棱角鋒利,從各個角度折射著無邊璀璨的陽光。
冰川在緩慢移動。
鏡頭緩緩下沉,像是預示到什麼一樣,略微一偏,突兀地照到了一塊刺出雪水的冰層。冰層的形狀有些怪異,鏡頭旋轉著拍攝,而冰層的透明度也在陽光下越來越高,幾乎要變成一塊完全透明的玻璃。
透明的玻璃裡,似乎是有一個矩形的形狀,像是一本書,又像是一個盒子。
“嘿,快看!這是什麼東西……”
鏡頭外傳來英語交談聲,但並不像是在冰川範圍內,而更像是從操控這架拍攝儀器的位置傳過來的,離得很近很清晰,沒有任何風聲和空曠感。
“死去的動物……石頭?或者,化石?”另一道聲音在回答著這個興奮的提問者,同時也在思索,“這些或許有很大的價值,但對騎士團來說也可以說是一堆廢物,我們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這些……”
第二個人的話還沒說完,智能鏡頭捕捉到了高速移動的物體,立刻拉遠升高。
一道黑色的鋒利的光擦著鏡頭的邊緣劃過,重重地砸在了那塊冰層上。
那道黑光是一根漆黑的鐵箭。
鐵箭沒有射中鏡頭,刺入了冰層裡,刨擦的冰花雪屑飛濺,一道道細小的裂紋頃刻出現在冰層上。
而這時,鏡頭也將遠處從一座冰川上一躍而下的漆黑身影拉入了拍攝範圍。
那道身影遠遠看著隻是一個漆黑的小點,但距離稍微近些,就能看清那應該是個身材較為高大的男人,裹著一身厚厚的鬥篷,兜帽壓低,手上拿著一把巨大的鐵弓,背後綁著箭囊。
難以想象,這根鐵箭是他從那樣遙遠的距離射過來的,這需要的臂力和目力無疑是非常驚人的。
寒風獵獵。
漆黑的鬥篷在他背後迎風展開,如飛揚的羽翼。鬥篷人就像一隻黑色大鳥,從冰川的背脊上飛掠滑下,砸落在雪水表麵的浮冰上,在一塊塊浮冰間飛快跳躍著,朝透明冰層的位置而來。
“那是個人類!”
“竟然是人!這樣寒冷的冰川地帶竟然有人出現!”
“看他的鬥篷!”
隨著最後這道話音,已經高高升起到空中的鏡頭向後猛地一轉,跑到鬥篷人的身後,拍到了那身鬥篷的背後。
有彆於魔盒玩家在潘多拉的晚餐上的黑色鬥篷,鬥篷人這身鬥篷的背後並非全部漆黑,而是在有陽光照射的情況下,泛出了一幅巨大的鑰匙圖案。
但陽光一偏,那圖案就又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消失了。
“救世會……是救世會的標誌!立刻派武裝力量過去,一定要抓到這個人!”
命令下達。
而鬥篷人落到那塊冰層上,低頭觀察了一會兒冰層裡模糊不清的那塊東西,就突然一個轉身,彎弓搭箭一氣嗬成,直接一根鐵箭射了出去。
鏡頭頓時被放大的箭尖填滿。
根本無法躲閃,錄像刹那破碎,所有影響到底為止。
緊接著,這塊屏幕上又列出了幾張照片。
燕尾服男人繼續道:“我們在北極附近的調查團發現了救世會成員蓋亞的蹤跡,並決定實施抓捕行動。抓捕行動進行非常困難,耗費了騎士團上百名騎士的生命,動用了無數情報關係網,才在四十八小時內抓到了蓋亞。”
“還是新鮮熱乎的。”
燕尾服男人勾起唇角,聳了聳肩,“蓋亞落網的地點在北太平洋,但冰層裡的那樣東西並沒有在他身上,當然,也已經不在冰層裡。那究竟是什麼,令我們感到十分好奇。但蓋亞在後續的審訊中,對此守口如瓶。”
“現在距蓋亞落網已經過去了二十四小時,有其他組織陸續得到消息,希望可以交易獲得蓋亞的審訊資格,所以這艘遊輪將會在抵達地中海中心時,將蓋亞送到一架直升機上。”
“在此之前,各位貴賓會擁有蓋亞一個小時的審問時間——這被安排在血樣采集之後,希望各位先生、女士可以理解。”
燕尾服男人的語速和緩,彬彬有禮地點頭,環視桌麵上的眾人。
眾人的表情都很平靜,並不能從中看出什麼特殊的意味。人們都很是配合地點了點頭,似乎對此毫無異議。
桌麵上的屏幕降下,露西站起來,微笑道:“血樣采集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各位貴賓請跟我來。”
她說著,率先在前領路,推開了宴會廳一側的一扇狹窄小門。
黎漸川和寧準混在一堆賓客中間,挨個兒進入門內。
門內是一條很長的一眼望不到頭的通道,通道內泛著銀白色的微光,照亮前方的道路,某些部位安裝著監視器,監控著通道內的情況。
門在身後關上,露西沒有進來,但她的聲音卻出現在了通道內。
“請各位賓客不要驚慌,一直向前,進入寫有各自名字的手術室進行換血手術。”
“各位不必擔心,騎士團的換血手術已經非常成熟,隻需要不到三十分鐘,您就能脫離殘缺的螻蟻血脈,擁有神明的垂愛——我相信,這是諸位都在期待的事。”
聞言,走在通道裡的黎漸川略微一低下巴,嘲弄地掀了下唇角。
某種意義上說,騎士團和救世會是真的有點相似。他們信仰某種從未指出過名稱的神明,狂熱到了瘋魔的程度。
而且他們好像還都看不起人類,一個認為人類是祭品,一個稱呼人類為螻蟻。
不過騎士團顯然比這個神秘的救世會還要更像邪惡宗教,傳起教來連換血這種令人摸不到頭腦的事都做得出。而且一看這熟練的姿勢,也一定沒少這樣做。
但黎漸川有種預感,今晚的換血手術,一定沒有騎士團想象中那麼順利。
在他周圍的這些人中,可有太多他的同行了。
也就在黎漸川不動聲色地打量評估著其他人時,走在前頭的寧準突然腳步頓了一下。而就是這一頓,通道內的燈光突然熄滅了。
陡然的黑暗降臨。
按照常理,在突然降臨的黑暗中,正常人都會驚慌一下。但這條通道內,黑暗降臨的那一刻,卻沒有任何驚呼響起,反而有一道道拉槍栓和拔刀的聲響響起。
“什麼情況?”
有人壓低聲音問了句。
通道內擴散著這道聲音,但卻沒人回答。
黎漸川幾乎是在燈光黑下來的瞬間就抱住了寧準的腰,將人半扣進了自己懷裡,同時軍刀滑出手掌,全身立刻進入警戒模式。
寧準快速拉開槍栓,湊近黎漸川的耳朵,輕聲說:“有人動手了。”
像是在響應寧準這句話,整艘船突然劇烈地震蕩搖晃起來。
通道內的人也都難以維持身體平衡,東倒西歪,緊緊靠著牆壁穩定身形,但也就在遊輪晃起來的這一瞬,黎漸川聽到了一聲非常近的消音槍聲。
“嗖——!”
像是喑啞的笛哨。
有人開槍了。
子彈穿透人體的聲音緊隨其後,彈殼飛濺砸落聲十分清晰。有人悶哼了一聲,旋即又響起了接連不斷地噗呲穿刺聲和激烈的搏鬥聲。
一道不知何處而來的槍聲,瞬間激起了通道內的戰鬥。
僅容一人通過的通道逼仄至極,所有人的行動都受限很大,加上視野的黑暗,戰鬥全部都束手束腳。但這樣的黑暗對於黎漸川的特殊視力來說是無效的。
他看到了第一聲槍響是來自最前方,而子彈的軌跡卻是從後方而來。
一個男人被這枚子彈穿透了肩膀,男人還來不及反應,臉上就立刻泛起了詭異的漆黑,像是中了劇毒一樣,手掌抽搐著鬆開了即將反身刺出的刀。
這就是開端。
在這樣的環境下有了第一個動手的人,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更多。
通道內沉默而激烈地混戰一片,鮮血噴濺,悶哼與粗喘交織,一聲聲撞擊聲和人體倒地聲傳來。
黎漸川和寧準也不能在這場戰鬥中幸免,但開頭那一槍明顯有蹊蹺,黎漸川並不想摻和進這場混戰,一個利落的過肩摔卡斷後方人的脖子,邊戰邊退。
而此時,沉寂了許久的露西的聲音也再次在通道內響了起來。
“各位貴賓請不要驚慌,遊輪臨時出現了一些意外……我們將……滋滋……不會……滋……”
聲音突然消失。
一道並不算遙遠的巨響傳來,船身轟然一顫。幾乎是同時,黎漸川感覺到了腳下的潮濕。
船艙破了,海水漏了進來。
“媽的……”
一句國罵蹦出緊抿的唇,黎漸川手指掠過一條攻來的手臂,飛快地在對方的關節上按下,趁著對方麻痹的瞬間,手掌猛然一滑,重重擊在對方的頸間。
清脆的骨骼碎裂聲傳來。
他甩了下手上沾到的血,抓住寧準的胳膊,眯起眼道:“我懷疑騎士團這幫憨批是想直接害死我們。”
海水入侵得非常快,眨眼間已經沒到了黎漸川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