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準走在黎漸川身後,腳步一頓,微偏過頭看向伍德,漆黑的眼沉著幽冷深邃的光。
他的視線快速掃了伍德一眼,打斷了伍德的聲音:“你的綁帶皮靴穿得非常整齊,你沒有入睡。那在聽到第一聲敲門聲時,你為什麼沒有立刻打開門?你是在猶豫什麼,還是在做什麼……藏什麼?”
伍德高大的影子晃了晃,像一片陰翳的雲落在過道地板上。
他的影子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脖子。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洛文先生。嘿,我可不是那些好脾氣的軟蛋!”
寧準收回目光,像是什麼都沒有說過一樣輕巧地轉口道:“敲門聲不是任何人的惡作劇,伍德先生。我誠懇地建議你看一看你的包廂門,上麵的文字或許能解答你心中的疑惑。”
伍德懷疑地瞪了他一眼,卻沒再說什麼,而是轉頭拉回自己包廂門,去看上麵的血字。
幾米之外,黎漸川已經粗略檢查完了傑克遜腿部的傷。
密密麻麻的腐爛小洞遍布血肉,將傑克遜的兩條腿咬得如同馬蜂窩一般。光看痕跡和傷口,確實和蛆蟲吞咬屍體相差不大。
痛感似乎已經消失了,傑克遜沒有再大叫,隻是神情空白,不斷地抽搐著,吸著涼氣,兩條腿也顫抖得非常厲害,就像上麵還爬滿蠕蟲一樣。
黎漸川一碰,傑克遜就像發病的精神病人一樣被驚得尖叫,如果不是費雯麗死死抱住了他的腦袋,他一定會像條被宰殺的魚那樣不管不顧地跳起來。
蠕蟲鑽入9號包廂門的時間最多也沒有超過十秒,這麼短的時間內,傑克遜的傷口這麼多,精神狀態如此崩潰,似乎有些奇怪。
即便是再怕蟲子的人,也不會在幾秒內被摧殘成這樣。
“沒有傷到骨頭。”
黎漸川收回手,隨意擦了擦,“如果能忍受疼痛,行動不會受影響。”
說著,他又看了緊緊抱著傑克遜的費雯麗一眼。
費雯麗怯弱地垂下頭:“謝、謝謝您,伯利克先生。”
黎漸川腦海內回憶著費雯麗這兩天來的種種細節動作,和剛才衝出包廂的行為,探究的視線不加掩飾地落在費雯麗臉上:“你可能知道些什麼,費雯麗。我沒有多餘的問題。我隻想知道今晚能否擁有一頓完美的夜宵。”
那條睡裙包裹的瘦削脊背陡然僵直,隱隱透出冷酷的鋒利。
費雯麗的胸口重重起伏了幾下,一雙眼睛從散亂的發絲間抬起來,突然看向一扇緊閉的包廂門。
“我不知道。”
她輕輕地說,“但我記得,卡蘿夫人需要出現在夜宵的餐桌上。”
說著,費雯麗像是想到了什麼,雙眼瞪大,猛地鬆手,放開了還在抽搐的傑克遜。
她幾步衝到卡蘿夫人和馬庫斯的7號包廂前,砰砰敲門。
黎漸川眉心一跳,但沒有阻止費雯麗。
費雯麗敲了幾下,裡麵就傳來了卡蘿夫人緊張戒備的聲音:“是誰?”
這語氣和詢問的話語,讓黎漸川立即想起來到這局遊戲的第一個晚上。同樣的詭異敲門聲,同樣的回應。那天晚上懷著同樣的警惕,第一個回應了敲門聲的,就是卡蘿夫人。
比起費雯麗粗暴的敲門動作,她的聲音卻是相當低緩柔弱:“卡蘿夫人,我是10號包廂的費雯麗。今晚是平安夜,慷慨的勞倫先生邀請大家一起享用豐盛的夜宵,夫人也一起來吧。”
勞倫邀請的夜宵?
黎漸川眉梢微挑,看了眼寧準,寧準的眼中流露出帶著恍然之色的興味。
一個剛剛死去的玩家,是不可能複活回來為夜宵買單的。
“不需要。”
門內的卡蘿夫人稍去幾分警惕,麵對外麵柔弱怯懦的女孩溫和了聲音,低聲道:“費雯麗小姐,我還要照顧馬庫斯,不需要去過平安夜了。”
費雯麗卻沒有放棄,而是柔柔道:“馬庫斯應該已經睡了吧?他是個乖孩子。有關馬庫斯的病症,史密斯老師還有一些辦法,希望與您交流。我知道您不願意讓馬庫斯了解這些,現在馬庫斯睡著了。”
裡麵沉默了。
大約過了十幾秒,7號包廂的門被輕輕拉開一道窄窄的縫隙。
卡蘿夫人裹著一件厚重的大衣從縫隙裡擠出矮胖的身軀,遲疑著看向費雯麗:“費雯麗小姐,夜宵我並不想去,但是史密斯先生介紹的那位醫生……”
費雯麗不等她說完,就親近地伸出手挽住了卡蘿夫人的胳膊。
她像是要攙扶卡蘿夫人一樣,手臂從卡蘿夫人的肩膀滑過。
這一瞬間,卡蘿夫人口中的話音突兀地斷了一下。
她似乎有些晃神。
費雯麗挽著她的胳膊將她拖著,緩緩帶離包廂門口,嘴裡柔和道:“平安夜的慶祝要開始了,卡蘿夫人。”
兩人擦著寧準和黎漸川的肩膀走過。
隱約間,黎漸川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藥味。
卡蘿夫人聽到費雯麗的話,像是完全忘記了之前未完的有關醫生的問題,轉而接下了費雯麗口中關於平安夜和夜宵的話題:“哦,是嗎?平安夜的慶祝,那實在是太好了。真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說著,她的臉上嘴角大大地彎起,在慘淡而昏黃的光線裡,露出了一個僵硬而詭異的笑。
費雯麗卻恍若未覺,低著頭徑直拖著卡蘿夫人走向餐車。
黎漸川看了眼9號包廂上的血字,把傑克遜拎了起來,和寧準一起跟在費雯麗兩人身後,也朝餐車的方向走去。
車廂門處的莉莉已經不見了,隱約是走在費雯麗和卡蘿夫人的前頭,身影纖細僵硬。
黎漸川雙腳踏上車廂連接處,身後一等車廂過道內的燈突然全滅了,黑暗如潮湧來。他回頭看了眼,伍德走在他身後,咧開嘴對他笑了笑。
與此同時,前方遠一點的地方,傳來了一陣咣咣的聲響。
隔著門板,像是刀刃剁碎骨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