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漸川垂眼看了看自己堪稱遍體鱗傷的身體,撕下已經破爛的襯衫下擺暫時止血,一邊包紮一邊沿著陰影向前走,抬頭試圖從側麵看看天花板上的情景。
但剛走出去兩步,他就聽到門外傳來了大片焦急衝來的腳步聲。
糟糕!
黎漸川飛快環視一眼,知道躲是躲不了了。蒙臉的布也掉了,他如果不想成了補給點原住民的追殺對象,就隻能跑了。
一拋指間沾血的碎鏡片,黎漸川毫不遲疑地使用了鏡麵穿梭。
高大挺拔的人影如一片虛幻的霧,輕輕一散,就在晦暗的陰影中無聲無息地不見了。
幾乎同時,房間的金屬門被砰地撞開,一陣急促嘈雜的聲音湧進來,卻又急急地停在了門口的邊緣。
一道道無形的目光望著崩塌的天花板和如廢墟般的破敗的房間,難以置信的叫聲混亂響起。
“神呐!我們的祭台……這是發生了什麼!”
“那裡有陽光,不要過去!”
“該死!究竟是誰……究竟是誰!究竟是誰乾的!”
房間內擠滿了嘈雜的聲音,但四周卻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
陽光靜靜落下,陰翳蠕動著,覆蓋一格又一格的金屬櫃。
在一個角落的金屬櫃內,貼著牆壁的那一側一張淡漠凸起的人臉靜靜聽了片刻,緩緩沉入牆內。
深暗無光的房間內,黎漸川背靠房門,高度戒備。
十秒失明的負麵效果已經出現,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但常年的職業習慣和飛快增長的力量與戰鬥本能,讓他並不會對這種短暫失明產生什麼緊張不安的情緒。
但現在的他卻不得不多提了一份警惕。
就在剛才他進行鏡中穿梭時,按照他的本意,是想直接穿梭到那片丟在樓梯口的鏡麵,從而快速離開二樓,返回一樓。
但在他選定那麵鏡麵的標記後,卻發現這枚碎鏡片通往的竟然是一個漆黑的房間。
黎漸川去看另一枚鏡麵,也是幾乎一模一樣的場景。鏡麵附近映照出的蓋著黑色塑料布的魚缸告訴了黎漸川,這是那個小女孩的那間寵物房。
當然,他並不是走投無路的。
除了這兩個,他還在寧準從鏡子廢墟隨手撿來的碎鏡片上留了標記,隨時可以穿梭回寧準的口袋。
但通過穿梭通道的出口隱約看到的魚缸附近的物品,卻讓黎漸川選擇了冒險。而且,他丟在樓梯口的碎鏡片,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房間內,他也非常好奇。
摩擦木板的滋滋聲,和悉悉索索的爬行蠕動聲震動著耳膜。
黎漸川默數著秒數,微微側了側耳朵。
有什麼東西朝著他爬過來了。
腥臭潮涼的風撲過來,帶著一股令人惡心的酸味。
滑膩冰冷的觸感貼著褲腿緩緩擦過,黎漸川動了動手指,匕首上幾近凝固的血液被甩下來幾滴。
沒有察覺到任何進攻的危險意圖。
黎漸川閉了下眼,再睜開,視野恢複,正對上一雙血紅的蛇瞳。
這雙蛇瞳長在一張妖嬈漂亮的女人的臉上,這張臉的脖子以下全部沒有,像是被齊根剁掉一樣,隻剩美豔的頭顱漂浮,頗為驚悚。
視線相對。
黎漸川目光一滯,腦內陡然滾起一片震蕩抽搐的劇痛。
他微鼓的太陽穴砰砰跳了起來,凸出一根根青紫色的血管。
視野周遭飛快黯淡,隻剩下一雙血紅的眼無限放大,釋放出種種蠱惑人心的欲望,衝擊著黎漸川的幾乎凝固的意誌。
所有欲望彙聚成一張吞天食地的巨口,朝著他徐徐張開,而他無力反抗。
額角的血管如細小的青蛇,瀕臨爆裂般滲出血珠。
黎漸川聽到了自己劇烈的粗喘聲,聞到了硝煙與鐵鏽味,他的眼底埋藏的幽藍光芒迅速浮出。
在將要被那壓下來的血紅巨吞噬前,黎漸川霍然閉上了眼。
所有幻象瞬間褪去,幾乎爆開的血管迅速蟄伏回皮膚之下。
黎漸川緩緩壓下自己過快的心跳,視線向下,將眼瞼抬起一道縫隙——他的雙腳有些僵硬,撲了層灰土,像是石化過一般。
“……美杜莎?”
黎漸川眯著眼,抬了抬腳,能碰到看不見的滑膩蛇身。
和那些原住民不同,這條蛇似乎並不能完全隱身。
黎漸川站在原地等了會兒,沒有再在視野範圍內看到那雙血紅的蛇瞳,也沒有被突然襲擊。看來這條蛇還真的是不負寵物之名,很可能沒有魔盒怪物那種智力和攻擊性。
但黎漸川也不會就這樣輕易地放鬆戒備。
他先看了看那個魚缸,裡麵除了水什麼都沒有,也不知道那個原住民把它送進來的意義。
難道也是有什麼隱形的東西?
收回視線,黎漸川估算了下這條蛇的軀乾範圍,道:“借過了,兄弟。”
他一步躍了出去,還真避開了蛇身。
雙腳落地,黎漸川來到了門口魚缸後那件促使他進來冒險的物品前。
這個房間內窗戶被從裡釘死,地板鋪著塑料布,房頂垂落著幾根編製的草藤,其餘便是幾乎什麼都沒有,非常空蕩。而在靠門的牆角,應該算是有著這個寵物房裡唯一一件家具。
一個透明的玻璃棺材。
玻璃棺材旁邊,還有幾個傾倒的石塊,石塊能模糊看出人體的形狀,中心裂開,還有著腐爛的腸子和脾肺。
黎漸川分辨了下,這些破碎的石塊大致能拚湊出兩具身體,也就是說,從前應該有兩個人闖入過這裡,被這條寵物版美杜莎炸開了腦袋,變成了石頭。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這些石塊,轉頭落在旁邊的玻璃棺材上。
棺材裡其實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但在棺材的底部,如果仔細去看,能看到一層層非常奇怪的薄皮。
這些皮帶著細小的汗毛和人體的皮膚紋理,就像蛇類蛻下的皮,輕輕貼在玻璃上,有的短,有的被拉得很長,眼部的輪廓拓在玻璃層上,就像一張人.皮忽然有了靈魂,正冷幽幽地注視著外麵的人。
在玻璃棺材的側麵,從黎漸川的視角正好可以看到一段文字:
“1977年5月,它被吸引至切爾諾貝利,‘先知’將它禁錮於112箱內。
它在不斷地滅亡與生長。
1986年4月25日,我將它盜出。
我知道,隻有和它做交易,才能挽救我短暫又無休止的生命。”
——1986年4月25日?
黎漸川眼神一動,這個時間未免太微妙了。要知道,切爾諾貝利核事故的時間,就是1986年的4月26日淩晨。
他琢磨著這段話的意思,正猶豫要不要打開棺材看裡麵的皮,就聽門外的走廊傳來一陣快速靠近的腳步聲。
同時葉夫根尼的聲音響起:“我不同意下樓。所有人都已經休息了。臨時的檢查,這不符合規定。”
“但研究所內發生了那樣的事,我無法不去懷疑這些研究者!”又一個聲音,是那個小女孩的父親。
“但是——”
“沒有但是!”
男聲沉沉低喝,壓抑著龐大的怒火。
葉夫根尼不再說話了。
噔噔噔的樓梯震動聲,那道腳步聲快速朝著一樓而去。
幾秒後,葉夫根尼也跟了下去。
這個架勢,還要來一手宿管查寢?
他和寧準緊靠著樓梯口的房間肯定會是第一個或第二個被查的,而下樓的樓梯隻有一個,如果他現在就這樣出去,除非變成飛蟲螞蟻,不然鐵定和葉夫根尼兩人撞上。
但僅有的三次鏡麵穿梭,已經用掉兩次了……
黎漸川摸著口袋裡沒剩下幾塊的碎鏡片,小心地避開那個懸浮在半空的美人頭,掃視了一圈房間,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地板上。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熬過了卡文,但日六失敗了_(:з」∠)_先來五千,明天儘量再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