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敲門聲隔了一段距離再次傳來,門內的一片漆黑裡,寧準一邊將故意散開的衣領扯得更鬆了點,一邊從自己的魔盒裡取出幾樣存放的藥品,看向脫下外套,露出一身血肉模糊的傷口的黎漸川。
“過來。”
寧準道。
黎漸川把一塊塊黑色塑料布往角落裡踢了踢——他幾秒前就是從寵物房的地板上把這些玩意兒掀了起來,裹在身上,冒著陽光照射的風險爬窗回來的。
小閣樓的窗戶很小,但黎漸川縮骨還是可以勉強進出的,不算什麼難事。隻是他一回來就看到寧準在表演口技,一人分飾二角,來了場春意盎然的床戲,差點一口氣沒憋住,卡在窗戶上。
“自愈的速度越來越快了。”黎漸川到床邊坐下,抬手隨意抹了下自己腹部傷口的血。
被刀刃劃開的猙獰傷口輕輕蠕動,血肉幾乎是肉眼可見地再生著。
在進入魔盒遊戲之前,黎漸川就已經知道自己擁有很多遠超常人的力量,但無論如何,他都至少還在人類的範疇。
不過經過一局又一局的遊戲,他似乎變得越來越非人了。
黎漸川看著寧準在黑暗中低頭為他處理傷口,微眯了眯眼,道:“照這個趨勢,會不會有一天我會成為不死的怪物?”
“不會。”寧準輕聲道,“你是人類,這點無法更改。不過有時候,我倒很希望你能成為不死的怪物。”
黎漸川眉梢微動。
他從寧準的語氣裡聽出了點奇怪的意味,但寧準顯然不會深談這個話題,隨著一局局遊戲,寧準身上的氣息也漸漸由神秘慵懶的放肆,變得更為沉鬱壓抑了。
“你在二樓遇到了什麼?”寧準問。
黎漸川道:“一個隱形人。”
“隱形人?”寧準眼角微抬,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房門的方向。
黎漸川沒有注意到寧準的眼神,低聲將二樓的事快速說了遍,並從口袋裡摸出搜刮來的線索。
寧準沒有立刻去看,而是道:“你是說這裡的原住民都是隱形存在的?這麼說來,跟在葉夫根尼旁邊的那個,應該就是二樓的原住民。看他的樣子,或許是你說的那個小女孩的父親。”
黎漸川一怔,卻也不是很意外:“你看得到?”
“看不到。”
寧準裹滿了殷紅的手指順著黎漸川腹肌的溝壑輕輕滑了滑:“但我可以感覺到。他的位置,大概的輪廓,年紀和氣息。他們不是魔盒怪物,但狀態並不正常……”
黎漸川按住寧準的手:“你這樣很像遊戲裡開掛的。”
寧準低頭去咬黎漸川的鎖骨,低低道:“如果我真的可以開掛作弊,你跟我或許就不是現在這種樣子了。”
黎漸川一直認為寧準與魔盒遊戲和潘多拉關係非同一般,甚至寧準曾經或許就是魔盒裡的怪物,進化成了監視者,並順利逃出了魔盒遊戲,所以當他再次進入遊戲後,才非常熟悉這裡且擁有近乎作弊器一般的能力。
這個猜測在拿到有關最終之戰的部分記憶後,更是得到了完全的肯定。
隻是寧準的種種表現,那些現實裡的奇怪交叉,藏在魔盒裡的那份回憶筆記,和最終之戰缺失的部分,都讓黎漸川一麵相信著這個認知,一麵又在瘋狂地質疑它。
而現在,寧準的話讓他忽然想起,在最終之戰回憶裡,他旁觀的King第一次見到那個軟在血中的詭豔少年的情景,還有那卷藏在偏僻寺廟的紅皮經卷中的三件事。
——King當時的表現,他好像認識或者見過寧準!
黎漸川不知為何,近乎強行地將這一切拚在了一起,悚然而又恍然地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你在想什麼?”
寧準注意到了他的異常,抬起頭。
黎漸川盯著寧準,透過這張略有相似的臉看向了另一張麵孔,脫口道:“我曾經可能……”
話未出口,過道內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是哪扇房門被撞開了。
旋即一陣腳步聲,洛班驚疑的聲音高高揚了起來:“人呢!沒有人!”
葉夫根尼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床邊有血。”
“他的防護服和工作證還在這裡……許真?是你帶的人?”洛班說。
外麵的聲音驚醒了黎漸川,他原本有些飄忽的神智立刻回籠——在這個世界上,你需要學會的第一件事,一定要是說謊——醍醐灌頂,他想到了這句話,微怔的神情一動,低頭在寧準鼻尖上親了下,道:“我們上輩子肯定也見過。否則,我不會命都不要,也要護著你。”
這暗示的話肉麻得黎漸川都冒起了雞皮疙瘩。
寧準也像是第一次認識黎漸川一樣,詭異地看了他一眼,勾起唇角:“或許吧。”
說完,寧準話鋒一轉,道:“許真死了,是我殺的。但我沒有處理他的屍體。”
之前並沒有擊殺喊話響起,看來許真不是玩家。
黎漸川想著,皺眉看向房門:“聽外麵的動靜,許真的屍體不見了?”
寧準直起身,扯過黎漸川被撕成了破布的襯衫慢慢擦著手:“我出去看看。”
砸許真房門弄出了很大的動靜,放在這一樓簡直堪比一道驚雷。
寧準出去的時候,其他房間也有幾人走了出來,正站在過道裡,神色各異地通過大開的房門,望著許真的房間裡。
寧準也擺出一副被驚動的模樣,走了過去。
對門的迪克也在這裡,瞧見寧準還擠了擠眼睛,非常開放地好奇問:“怎麼樣?”
寧準露出一個意猶未儘的笑容:“Perfect。”
“喔。”迪克豎起大拇指。
寧準笑笑,沒再理會迪克的調侃,調轉目光,越過前方幾人的肩頭,望向許真的房間。
裡麵的強光燈已經被打開了,照得房間亮如白晝。洛班和葉夫根尼兩人一個站在房間中央,一個則在床邊觀察著床上還未乾涸的大灘血跡。
迪克在旁小聲問:“你們隊伍裡的那個研究者好像出事了,這麼多血……不過並沒有看見他的人。你想進去看看嗎?”
寧準搖了搖頭。
不需要進去看,隻是剛才的一眼,他就確定了這個房間內的異樣——
許真是坐在床上刺破喉嚨死的,血液的噴射和流淌主要是在較遠的地板上,和床邊。但眼下的這個房間,靠近床邊的部分,包括許真之前坐著的位置,全部都染著濃重的暗紅。而床邊的地板並沒有許真的腳印,隻有一灘擴大變重的血跡。
按照這些血跡的形狀看,死後的許真就像被誰攥著腳,從床上拖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