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向他們隱瞞了這種汙染?”
葉戈爾皺眉。
“不,我沒有向他們隱瞞任何事,除了我究竟來自哪裡。”
先知殘骸道:“在我第一次蘇醒的時候,我就清楚地告訴了他們,這些可以吞噬一切、覆蓋一切,將任何物質都改變成為黑銅色神秘金屬的力量,對於他們是一種深重的、無法擺脫的汙染。”
“準確一點,比起汙染,這對人類來說,更像是一種病毒。一種高維生命已經無懼,但脆弱的低維生命卻無力抵抗的病毒。”
葉戈爾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種如夢初醒的恍然:“那些怪異……也是受到這種病毒的吸引才本能地聚集到切爾諾貝利的?不,也許這對它們來說並不是病毒,而是力量。”
“地球非常古老,儘管現階段仍沒有成為宇宙中的一級文明,但種種被掩埋的奇跡遺址,和那些無法解釋的曆史斷層,都隱隱約約地透露出這裡或許曾有更高階的文明存在。”
他似乎陷入了瘋狂的思考與分析中,語速不受控製地加快:“它們是曾經那些高階文明的遺留物,特異,古怪,匪夷所思。它們在沉睡中嗅到了來自高維的力量,它們渴望這股力量,所以來到這裡。”
“但沒想到等待它們的是禁閉與囚籠。”
“不,或許不僅僅是你禁錮了它們,它們也在囚禁著你!”
黑銅色的金屬支著嶙峋的框架,仿佛脆弱搭起的骨骼,隨時都會分崩離析。
奇異的紋路脈絡流動著隱隱的光芒,令那根直立的天線輕輕晃出了星子一般的顏色。
好像有一聲無形的歎息傳出。
機械音裡的稚嫩浸染了無力的蒼老:“我看過你們人類的童話故事,或許屠龍的勇士都將會變成惡龍。”
“我想要囚禁它們,它們想要吞噬我,這就是我們最本質的矛盾。這裡的人們為了他們自己,也為了我給他們帶來的知識,選擇了幫助我。他們不放心我的離開與對怪異們的收容禁錮,也自信於他們已經開始變得強大,可以掌控那些未知的力量。”
“但事實是,在收容了所有肆虐這片土地的怪異之後,他們覺得自己由獄警,變為了犯人。”
“我不清楚他們與怪異之間發生了什麼,我隻知道,他們打開了收容箱,釋放了一個被囚禁的怪異。”
“他們背叛了我,將我撕咬成了碎片。”
“我僅剩的殘骸逃遁到了主要由我的力量掌控的‘陰麵’,那時的他們還不敢踏進這裡,讓我獲得了苟延殘喘的機會。之後,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他們和怪異們再次開戰,並且勉強占據了上風。”
“他們似乎研究出了對付且利用怪異的辦法,那看起來非常詭異,不可捉摸,難以猜測。”
“利用怪異的力量,他們從‘陰麵’的另一側構造出了可以供他們生存的一個切爾諾貝利——夜晚的切爾諾貝利。這片土地的封鎖也由此真正解開,可以讓你們這些外來者進入。”
“但他們已經被汙染吞吃了軀體,被怪異侵蝕了精神,無論如何也無法再離開這裡了。”
“他們永遠是切爾諾貝利的奴隸與囚犯。”
一直被重重迷霧掩蓋,令人能看出端倪卻完全無法摸到脈絡的真相,就這樣霍地翻出一大片來。
黎漸川聚精會神地聽著,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地運轉著,分辨著一字一句裡的真真假假。
葉戈爾嗤笑道:“看起來你和那些怪異都被切爾諾貝利的原住民們耍得團團轉。”
“可以說,我們都在試圖利用著另外兩方,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或欲望,但是這場博弈的最終結果,沒有真正的贏家。”先知殘骸道。
葉戈爾道:“切爾諾貝利的原住民們信仰著你,或者說是信仰著你背後的高維世界帶來的進化,他們分享著你的力量,也遭受了你的汙染。為了對抗這種汙染,他們又選擇了同怪異合作,驅逐汙染,背叛你。”
“核事故發生後,原住民與怪異出於某種原因,又再次敵對。也大約是在那個時候,你們三方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直到我和奧列格到來。”
“但還有一件事我感到非常困惑。”
“在我和奧列格之前,那些來探險的旅行家,來調研的科學家,為什麼都沒有接觸過這些,並且絕大多數都離奇失蹤在了切爾諾貝利內?”
先知殘骸道:“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就如你所猜測的,新鮮的人類血肉是許多怪異喜愛的零食。他們想要利用一些怪異的能力,或是需要穩定我殘留的力量與汙染,就會去準備一些祭品。這大概並不頻繁。”
葉戈爾壓低了眉頭:“那麼我和奧列格為什麼成為了例外?”
“那時候我已經殘破,”先知殘骸道,“雖然還沒有像現在這樣陷入沉睡,但對在切爾諾貝利原住民們和怪異們的刻意隔絕下,已經失去了太多探知外界的觸須,所以對於你和奧列格與原住民們之間的事情並不清楚。”
“隻能模糊知道,你們的特殊並不是被命運眷顧的幸運兒般的偶然,而是與你們已經取得相當不錯的成果的某項研究有關。”
“這受到了他們的重視。”
葉戈爾道:“你選中奧列格,是因為他們的重視?”
“是的。”
先知殘骸坦然道:“他足夠特殊,但還不夠特殊,所以他沒能真正地打破切爾諾貝利的禁忌,所以他死在了這裡。”
頓了頓,祂不等葉戈爾再度開口,便又道:“我已經解答了我可以解答的所有問題,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來意了。除此之外,我不認為你可以憑借奧列格遺留的一點指引,和你體內隻萌發出小小花苞的複活花,就能帶著那根天線找到我。”
“幫助你來到這裡的人是誰,他們又有什麼目的?”
葉戈爾沒有立刻回答先知殘骸的問題。
他狀似隨意地四下掃視了一眼,然後屈了屈半跪的膝蓋,重重地坐到了黑銅色的金屬地上,抓著先知殘骸的五指收緊,另一隻手則嫌熱似的,扯開了防護服的領口,往下順著拉鏈。
“幫助我來到後花園的人,你應該知道吧,他們一進入切爾諾貝利就已經把這裡鬨得天翻地覆了。”
粗糙帶鏽的拉鏈哢哢作響。
葉戈爾的話音帶著漫不經心。
先知殘骸語氣更沉:“是他們,但不僅僅是他們。從他們第一次踏進切爾諾貝利,我就感知到了時間上的悖逆。他們都是可以被更改內裡的軀殼,絕大多數都殘留不下任何記憶,並不知道自己身陷無休止的循環。”
“他們本身就是一處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