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其來的大風和風裡帶著的血滴讓陸清酒有些不安, 而本來每天十點多就應該從地裡回來的白月狐始終不見蹤影。陸清酒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拿出手機給白月狐打了個電話, 卻發現白月狐去地裡的時候把手機放在了家裡並未帶在身上。
“清酒, 怎麼啦?”尹尋見陸清酒逐漸焦躁的神色, 疑惑發問。
“沒事……”陸清酒想了想, 還是沒把剛才發生的事說出來,他說,“我去地裡摘點菜, 你先去把蔬菜清洗一下。”
尹尋聞言愣道:“摘菜?你還需要什麼菜?不然還是我去吧……”
可他話還沒說完, 陸清酒人已經走到門口,推門出去了。
陸清酒順著小路朝著地裡走去,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讓人不安的氣氛,這種氣氛讓陸清酒加快了腳步,甚至小跑了起來。
幾分鐘後,他終於到達了自家田裡,卻在看到田地裡的景象後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見田地空空蕩蕩並沒有白月狐的身影, 若隻是這樣也就罷了, 但地裡卻多了一片醒目的血跡, 刺的陸清酒眼睛發疼。
“白月狐, 白月狐!”陸清酒一邊呼喚著白月狐的名字, 一邊四處查看,然而始終沒有看見白月狐的身影, 就在他心中越來越焦急的時候,肩膀卻被一隻手輕輕的按住了。
陸清酒心中一緊, 轉身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正是自己的姥爺,那條被囚禁起來的黑龍。他的眼睛雖然閉著,可是溫柔的神情,卻給了陸清酒一種被凝視的感覺。
“你……你好。”陸清酒愣了一下,他並不知道這條龍的名字,但又覺得叫他姥爺太過突兀。
囚龍點點頭,嘴角勾起一個細微的弧度,像是在微笑,他伸手指了指遠方,又指了指旁邊那一灘快要凝固的黑色血液。
陸清酒奇跡般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忙道:“您知道白月狐去哪兒了嗎?他有沒有事?是不是受傷了?”
囚龍沒說話,而是直接伸手抓住了陸清酒的手臂,陸清酒還沒反應過來,便是一陣天旋地轉,接著他似乎被帶到了天空中。失重的感覺隻持續了片刻,很快,陸清酒便發現自己離開了水府村,到了一個全然不同的地方。
這裡亂石嶙峋,四周都是濃鬱的白霧,隻有遠處一座高大的山峰,突破了籠罩著的霧氣,直插雲霄,巍峨壯麗,吸引住了陸清酒的眼球。
在看見那座山峰的那一刻,陸清酒便確定了自己曾經來過這裡,這裡是白月狐的境,之前水府村下暴雨的時候,白月狐就曾經帶他和尹尋來這裡避難。隻是不知道他的姥爺帶他來這裡,是什麼意思。
“白月狐在這兒嗎?”陸清酒試探性的發問。
姥爺微微點頭,抬手指向了那高高的山峰。
陸清酒抬眸望去,隱隱約約的在霧氣之中看到了什麼。下一刻,陸清酒便回憶起了之前曾經在這裡看見過的場景。如果他沒有記錯,他上次來這裡的時候,曾經見到一條黑色的巨龍圍著山峰遊曳徘徊,不過當時因為距離太遠,霧氣太濃,陸清酒沒看清楚,黑龍就已經消失了。
陸清酒本以為這次和他上次看到的東西會有所相同,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還未見到黑龍的身影,便聽到幾聲巨物碰撞的響動,伴隨著野獸的嘶鳴和咆哮。
陸清酒被這聲音震的耳膜發疼,麵露愕然之色,隻見天空之中,他之前見到的黑龍和另外一條龍竟是纏鬥在一起。兩條龍的身形相仿,圍繞著那座挺立的山峰不斷盤旋起伏,龍爪和龍角劇烈碰撞後,發出金石相接之聲,整個世界都為之動蕩。
陸清酒被這壯麗的畫麵看呆了,他從未見過龍族打架的樣子,此時兩條龍在他的麵前鬥的風生水起,巨大的身軀時而撞在山峰上,地麵也跟著震動,雲層被攪動出漩渦的模樣,山石不斷下落,仿佛天也要跟著塌下。
纏鬥在一起的,分彆是一條黑色的黑龍和一條暗紅色的紅龍,兩條龍雖然模樣上大致相同,但在細節上還是有些差異,比如紅龍的身體要更短一些,脖頸很長,鱗片也是一種黯淡的紅色,和黑龍看起來全然不同。
隻是紅龍似乎並不是黑龍的對手,起初兩條龍還鬥的有來有往,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紅龍的身上出現了許多猙獰的傷口,大部分都是被黑龍的利爪撕扯出來的。黑龍身上雖然也有傷,但情形卻比紅龍好了不少,至少從陸清酒的角度上看去,並沒有致命的傷口。陸清酒之前隻見過白月狐的一部分鱗片,但也記得他家狐狸精的鱗片是黑色的,所以此時看到黑龍占了上風,心中也是微微一鬆。
紅龍見自己不是黑龍的對手,轉身欲逃,卻被黑龍一口咬在了頸項的位置。不知是錯覺還是真的聽到了,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陸清酒的耳邊傳來了一陣細微的骨頭碎裂的響聲,接著紅龍發出了淒厲的吼叫,它的頭竟是和身體就這麼分開了,腦袋被黑龍咬在嘴裡,身體從天空之中墜落進了無儘的深淵之中。
陸清酒看得心中一顫,帶他來這裡的姥爺輕輕的按住了他的肩頭,似乎是在安撫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陸清酒忍不住發問。
姥爺輕輕的握住了陸清酒的手,在他的手心裡寫字:“這是被汙染的龍。”
陸清酒道:“被汙染?”
姥爺繼續寫:“每條龍都可能被汙染。”
“被汙染的龍和正常的龍有什麼區彆?”陸清酒覺得滿腦子都是理不清楚的謎團。
姥爺寫道:“被汙染的龍,隻會想毀了他們最珍視之物。”
陸清酒感受著姥爺的手指在他手心的一筆一劃,卻呆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看向姥爺,聲音不由自主的帶著些顫抖,他說:“你吃掉了我的父母嗎?”
他多想得到否定的答案,卻注定要失望了。
姥爺沉默了片刻,麵容之上似乎浮起了一絲難以掩蓋住的痛苦,隨後緩慢,卻堅定的點了點頭。
陸清酒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的手還被姥爺牽著,能感受到姥爺指尖的溫度,但答案又是那麼的清楚,讓他連欺騙自己也做不到。
“為什麼?”陸清酒的聲音有些顫抖。
“抱歉。”姥爺隻是緩緩的寫出了這兩個字。
“你為什麼要吃了他們?”陸清酒抓住了他的袖口,大聲質問,“他們……不是你的孩子嗎?”
姥爺沉默。
陸清酒還想繼續發問,卻聽到自己的身後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扭過頭,在濃鬱的霧氣裡,看到了曾經見過的熟人——被白月狐稱為執刑人的祝融。
祝融一頭紅發,站在濃鬱的霧氣中,靜靜的凝視著姥爺,他道:“好久不見,熬閏。”
熬閏,便是姥爺的名字了。
他被祝融喚了姓名,便微微的笑了起來,笑容溫柔,完全想象不到會是吃掉了陸清酒父母的怪物。
“陸清酒,過來。”祝融對陸清酒招了招手。
陸清酒麵色猶豫,正不知如何是好,卻感到熬閏在他後背上輕輕拍了拍,示意他去祝融的那邊。
陸清酒回頭看了他一眼,熬閏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低下頭後,用自己的額頭輕輕撞了一下陸清酒的額頭。
這動作很輕,但陸清酒感覺到自己額頭被撞的地方有些火辣起來,他疑惑的伸出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摸了摸,便聽到祝融又催促起來:“陸清酒,快過來。”
陸清酒遲疑的緩步向前,一邊看熬閏一邊走到了祝融的身邊。
“離他遠一點。”在確定陸清酒離開了熬閏身邊後,祝融聲冷如冰的發出警告。
熬閏卻並不介意祝融那惡劣的態度,他的笑容反而更加燦爛,但陸清酒卻注意到,他原本黑色的發絲開始從發根的部位漸漸變成耀眼的紅色,這紅色蔓延的極快,幾乎是片刻之間,熬閏那一頭黑色的長發,就變成了血液般豔麗的紅。
“躲到後麵去。”祝融對著陸清酒道。
陸清酒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看祝融凝重的神情,也知道事情不妙,他後退了幾步,走到了祝融身後,朝著兩人投去擔憂的目光。
祝融道:“不要在這裡。”
熬閏笑了,和之前那溫柔的笑容不同,變成紅發的他笑容張狂無狀,帶著邪惡的味道,他張開了嘴,在陸清酒愕然的目光中發出了嘶啞的聲音:“好久不見。”
祝融不說話,隻是冷冷的盯著他。
熬閏道:“還有我親愛的孫子。”他將臉轉向陸清酒,“你看,我從那裡逃出來,不就是為了你嗎?”
陸清酒被他的變化嚇的不由的後退了一步。
祝融卻不為所動,似乎早就料到了熬閏身上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他手一揮,掌心裡便出現了一把火焰構成的長槍,接著他對著熬閏揚了揚下巴,指向被黑霧籠罩住的天空。
熬閏微微頷首,身型一閃,朝著天空中飛去。
祝融緊接其後,兩人便飛到了暗色的天空之中。
隨著飛到半空中,熬閏也變回了原型,隻是和陸清酒在深坑之中看到的黑龍不同,此時的熬閏鱗片變成了血液般的紅色,他的眼睛依舊是黑色的空洞的,龍角也被鋸掉,但這些損傷卻並不影響他龍形威嚴的形象,人形的祝融在他麵前,細如螻蟻。
“砰”的一聲,一人一龍發出了第一聲碰撞,紅色的火焰從兩人爭鬥之處噴發而出,將暗色的天空暈染成鮮豔的紅色。
陸清酒看得舍不得轉開眼睛,但很快,他就被迫閉了眼,因為火焰的顏色太亮,刺的他眼睛發疼,甚至不由的流下了淚水。不過雖然閉上了眼,耳邊巨大的撞擊聲依舊繼續著,陸清酒坐在地上,什麼都看不見,卻能感到地動山搖,整個世界都好像要崩塌了。
沒有依附的陸清酒心中越發不安,就在一次激烈的碰撞後,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點什麼的時候,卻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身後傳來了低低的呼吸聲,陸清酒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他身體放鬆下來,輕聲喚道:“月狐?”’
白月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些悶悶不樂的味道:“誰帶你來這裡的。”
“我姥爺。”陸清酒說,“怎麼了?”
白月狐:“你知道了吧?”
陸清酒微微一愣,才意識到白月狐是在說什麼,他啞然失笑,沒想到都這時候了,白月狐還在糾結自己原型被看到這件事,無奈之下,又有點心酸,他故作茫然:“知道什麼?”
白月狐:“你沒看到?”
陸清酒冷靜的撒謊:“我剛來。”
“哦。”白月狐這才放鬆了,他的腦袋靠在陸清酒的肩膀上,呼吸噴打在陸清酒的耳邊,“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