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狐心裡有點激動,但是還是故作鎮定,他變回了小版的龍形,看起來一定是威嚴又帥氣,陸清酒定然會喜歡的。
陸清酒凝視了白月狐片刻,隨即,眼睛微微瞪大,嘴巴也張開——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哭叫:“哇……姥……怕……”
白月狐:“……”
芳如慧:“……”
他們兩人都愣了片刻,隨即芳如慧明白了什麼,忍不住笑了起來,白月狐則馬上離開了桌子飛到了屋梁上,氣呼呼的瞪著下麵的白團子,這怎麼就開哭了,這團子也太過分了!
芳如慧連忙把陸清酒抱起來安慰了幾句,好在陸清酒的性子好,並不是個鬨騰的娃娃,很快就安靜了下來,抱著芳如慧塞在他懷裡的最喜歡的狐狸玩具,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沒事沒事,是孩子太小了。”芳如慧大約是怕白月狐傷心,安慰完了自家的外孫,又開始安慰自家可愛的房客,“等他大一點會喜歡你的。”
白月狐沒說話,他看著陸清酒懷裡的狐狸玩具有些悶悶不樂,他身上唯一有毛毛的地方就是頭頂上的一雙耳朵,想到這裡,他不由的抖了抖耳尖。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白月狐都沒有再讓陸清酒看見自己的原型,他也明白了,陸清酒似乎不太喜歡他這種光禿禿滑溜溜的生物,更喜歡毛茸茸的狐狸精。
芳如慧的安慰也隻是杯水車薪,完全起不到效果。
眼見著陸清酒越來越大,白月狐卻想起了什麼,他主動提出重新住回山上,不再和陸清酒繼續接觸。
芳如慧聽到白月狐的這個要求時愣了一下,她想要說什麼,卻聽見白月狐道:“既然他是要離開水府村的,那便不要讓他接觸另外一個世界了吧。”
芳如慧歎息,良久後才吐出一句:“也是。”
白月狐便走了,再也沒有和陸清酒見麵,隻是偶然在某個深夜裡,他還是會回來看看那個越來越大的小白團子,在看見了他懷裡的狐狸娃娃後,又有些憤憤不平,於是某一天,他悄咪咪的把陸清酒的狐狸娃娃給偷走了。
丟了自己最喜歡的狐狸娃娃,陸清酒第二天就哭了鼻子,白月狐有點心虛,但瞅著自己手上毛茸茸白乎乎的狐狸娃娃又來了氣,卻是哼了一聲,不願意還給陸清酒。
那天晚上,芳如慧來給白月狐送飯的時候,忍著笑意說這是陸清酒太小了,等到他再一點,就不會抱著娃娃睡覺了,還說白月狐的原型其實也是很好看的,就是小孩子可能不大喜歡,讓白月狐千萬彆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白月狐完全將芳如慧的話當做了敷衍和安慰,他覺得自己看穿了陸清酒的靈魂,這個幼稚的小孩,就是個可惡的絨毛控。
經過這些年的相處,再加上陸清酒的回歸,芳如慧對白月狐倒是越來越好,甚至有把他當做家人的趨勢。白月狐雖然隱約感覺到了其中的變化,但並未意識到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陸清酒在水府村待了好幾年,直到上小學的時候,才被父母重新接出去。此時的他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幼時的經曆,也不記得自己曾經被一條黑色的小龍惹哭了鼻子,隻是還隱約記得自己好像丟過一個最喜歡的狐狸布娃娃。
陸清酒走後,整個家又再次沉寂了下來,白月狐雖然可以回去住了,可卻莫名的生出了一種家中空蕩蕩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很可笑,因為千百年來,他都是獨自一人,卻也從未感覺到寂寞。
人類果然是一種感染力很強的生物,他們的喜怒哀樂很容易便會傳染到周遭的生物的身上。
白月狐隻能壓抑住了這種奇怪的感覺。
陸清酒走後,芳如慧也開始漸漸顯露出老態,白月狐眼睜睜的看著芳如慧老去的,從烏發漆黑的姑娘,到兩鬢斑白的婦人,不過幾十年的光景,對於人類而言,卻已經是桑海滄田。芳如慧老了,老了便意味著生病和死亡。
白月狐以為一切都會像他想象中的那樣發展,但一個突如其來的意外,卻將平靜的一切徹底打破了。
在某個平常的夏日裡,突然出現的敖閏,竟是將芳如慧的女兒和女婿,陸清酒的父親母親,全都給一口吞下了。
這件事完全超出了白月狐預料,他不明白,敖閏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按理說被汙染的龍族,吃掉的定然是自己的心愛之物,要吃也是先吃芳如慧,怎麼會吃掉了他們的女兒?事實上龍族對於後代的感情非常淡薄,甚至能夠乾出管生不管養的事來,反正龍族血脈足夠強悍,即便是沒有成年龍族照料,也很少有其他生物能夠欺負到他們頭上來。
雖然愕然,可事情還是發生了,白月狐懷疑其中有什麼誤會,可芳如慧,卻已經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她強掩悲痛,在陸清酒麵前表現得非常冷靜,但隻有白月狐知道,她可能撐不了太久了。
陸清酒也從小小的白團子長成了成年人,白月狐對他的感覺是陌生的,因為每年他最多回來一兩趟,住不了多久便會離開。他似乎和水府村並沒有什麼緣分,乃至於芳如慧去世時,他都沒來得及趕回來。
白月狐看著陸清酒處理好了芳如慧的葬禮,狼狽的離開了這兒,他站在道邊,盯著陸清酒的背影。
白月狐以為這是他最後一次看見陸清酒。畢竟水府村沒有了芳如慧,便也沒了最後讓陸清酒掛念的念想,他可以離開這裡,並且永遠不再回來。
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裡,白月狐都是獨自一人度過,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住在山上,偶爾回去鎮子裡尋找一些食物。
這樣的生活對於人類來說,或許是很糟糕的,畢竟衣不果腹,但對白月狐來說,其實也算熬得下去。唯一讓他覺得苦惱的,就是那無孔不入的饑餓感,他很想吃一頓熱乎乎的飽飯,可芳如慧沒了,老宅也廢舊了下來,他隻是一個沒有了守護者的房客。
又過了幾年,當某一天,白月狐如同往日那般趁著夜色離開水府村,打算去鎮子上時,卻在半山腰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在空中飛行的他突然停下了腳步,停在了水府村通向鎮上的小道中間。
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卻在照亮他時突然停住了,白月狐緩緩的走到了車子旁邊,看到了坐在車中的人。那是一張熟悉的臉龐,帶著些茫然,他問他:“先生,這麼晚了這地方又這麼偏,你有什麼事情嗎?”
白月狐聽到這句問話,卻是忽的笑了起來,他微笑著說:“沒事,我晚上睡不著,出來找點吃的。”
陸清酒聞言似乎是覺得眼前的人有些奇怪,但又不好多說什麼,隻是隨口叮囑讓他注意安全。白月狐不語,伸手便在出租車的門上輕輕拍了一下,隨後便離開了。
他離開後,並沒有像計劃的那樣去鎮子上覓食,而是回到了水府村。
陸清酒回來了,他為什麼要回來,芳如慧不是已經去世了嗎?難道是回來上墳的?可是現在也不是芳如慧的忌日,更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
白月狐坐在屋頂上思考著,或者,陸清酒是想回到這裡生活,可是為什麼呢?外麵的世界不是更有趣嗎?陸清酒突然回到這裡,難道是為了什麼事?他想著想著,卻又忽的高興了起來,畢竟如果陸清酒回來了,這裡便再次有了守護者,他也不用自己覓食了。不過陸清酒對那些事情似乎一點也不知道,而且還很討厭他的龍身的原型……
白月狐蹙起眉頭,略微有些苦惱,但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十分完美的解決辦法——屋子裡放著的聊齋異誌給了他靈感。
人類不都最喜歡毛茸茸的狐狸精了嗎,如果他是狐狸精,那陸清酒一定會很快的接納他吧。白月狐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於是便這麼愉快的決定了自己的身份……一隻可憐無助又弱小的狐狸精,為了更加貼合身份,還給自己另外取了個名字——白月狐。
既然要當狐狸精,那就得當的明顯一點,最好名字裡麵就暴露出來,白月狐想,這樣一來,再加上之前從蘇焰那裡贏來的狐狸尾巴,陸清酒根本沒有理由會懷疑自己!
想到這裡,白月狐卻是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就在此時,風裡突然傳出來了奇怪的氣息,白月狐嗅到了這種氣味,知道是自己的食物上鉤了。
而睡在屋子裡的陸清酒並不知道自己的房頂上到底有什麼,他躺在老屋裡,迷迷糊糊的聽到自己頭頂上傳來了瓦片震動的聲音。他有些疑惑的睜開了眼,接著便看見有什麼東西將瓦片揭起,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從那頭露了出來,那雙眼睛顯然不屬於人類,眼球裡麵甚至還有獨屬於爬行動物的瞬膜滑過。
陸清酒露出驚恐的表情,他卻是不知道,這正是自己和白月狐故事的開端。
坐在那頭的白月狐舔了舔嘴唇,等待著即將進入口中的美味佳肴,隻是不知道這美味佳肴到底指的是被騙過來的壁虎精,還是躺在床上什麼都不知道的陸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