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了, 宋姿本來不打算跟他客氣,但他一隻手還綁在胸前,看起來不太方便的樣子, 宋姿稍微猶豫了一下,“你確定不需要我幫忙嗎?”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他受傷的那隻手上, 高青柏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就在嘴邊的拒絕轉了個彎, “需要的,我可太需要了。”
他們結婚以來還沒有分離過這麼久,高青柏在北邊救援的時候時刻都記掛著家裡的兩個人,晚上休息的那幾個小時翻來覆去地想宋姿,既擔心她在家不安穩, 又擔心自己回不去, 再見不到她。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多月, 好在他隻是前兩天救援任務快要結束的時候才斷了胳膊, 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還有回家的一天。
水還要燒一陣子, 高青柏傷的是右胳膊,宋姿還想給他拿高怡吃飯的勺子, 結果勺子拿出來的時候這人已經熟練地用左手拿筷子吃上了飯, 半點不輸右手的靈活程度。
“行啊, 平時沒看出來你還有這項技能。”宋姿把勺又放回去,坐在他身邊看他吃飯。
“以前也有右手不方便的時候,都練出來了。”像高青柏這種從軍十多年的, 基本上四肢沒有不留疤的地方,隻要能好,不影響繼續軍人生涯的, 都是小傷。
就著他吃飯的動作,宋姿能很清晰地看到他雙手上交錯縱橫的傷疤,有些已經結痂成了深褐色,有些傷看起來還很新,最深的一道貫穿了整個掌心,大概是傷口不太深,所以沒有綁繃帶,甚至他的指甲蓋都掉了兩個,其他沒掉的也幾個發紫。
“你這傷口上藥了嗎?”宋姿看著都疼得厲害,但在高青柏眼裡似乎不值一提,如果不是宋姿看到傷口,從這人吃飯的姿勢表情壓根發現不了他手上的傷還不少。
“回來的時候塗了點藥水,”高青柏無所謂地看了一眼,見宋姿的表情不是很好,還反過來安慰她,“真沒事,我這傷口都結痂了,不疼。”
倒也不是不疼,隻是比起之前來說這點疼痛完全不算什麼,他們手上的傷口是搬東西擦出來的,那些水泥渣滓和灰混在傷口裡容易發炎,所以休息的時候回營地上藥,得先用酒精衝洗掉傷口的臟東西,那才是真的痛。
宋姿不高興地抿著嘴,但也知道到了救命的時候根本管不了那麼多,多耽擱幾秒就可能有人得不到及時的救援。
“你們這一趟順利嗎?”宋姿記得這次地震傷亡很大,因為地震來得太突然了,很多人來不及跑出房子就被壓在底下了,救援工作也很艱巨。
說起這個沉重的話題,高青柏吃飯的動作的慢了下來,他是切切實實在災區裡進出了無數趟的,“說實話,在我看來,這趟救援並不能稱得上順利。”
他們分成好多個小隊,帶了搜救犬,翻遍了大多數能翻開的角落,活著的人占大多數,但有時候翻出來的隻剩一具冰冷的屍體,甚至死者的眼睛都沒閉上,還有的連完整的屍身都沒有了。
在災區營地,高青柏聽得最多的就是絕望而痛苦的哭喊聲,有幾次路過營地都能看到年僅幾歲的孩子迷茫地站在營地中,身邊的長輩都不幸遇難了。
再加上房子倒塌嚴重,外麵的物資很難運送進去,救援物資一度稀缺,他們救援人員基本都是靠壓縮餅乾飽腹,醫療資源也不夠,有的救出來到了營地也因為沒有藥失去了生命。
宋姿聽得十分難受,地震發生之後她想起唐部長所在的北城離地震源很近,本來還想給他寄點米糧過去,但是郵遞員一聽是要寄往北城立馬搖頭說暫時去不了,他們在那邊的物流也癱瘓了,她隻好作罷。
“那米糧就算寄到了地方你部長也不一定拿得到,”高青柏皺著眉頭,災害帶來的影響非常大,混亂的時候沒法及時管製,“八月的時候一直有人搶糧食,後來才慢慢遏製住。”
至於遏製的手段,先禮後兵是難免的,搶東西的人沒有理智可言。
“那你們沒跟他們起衝突吧?”宋姿盯著他的胳膊,難道是被人打斷的?
“沒有,我們一直在廢墟裡搜救,負責發糧的是另一批人,”高青柏微微抬了一下受傷的那隻胳膊,在宋姿略帶責備的目光中解釋了一下,“這是被屋梁砸了一下,不是被人打斷的。”
“我也沒說……”宋姿的話在高青柏的目光中漸漸小聲,她站起來掩飾般地往廚房走,“水應該燒好了,我去看看。”
“我來吧,”高青柏拿著吃完的空碗跟著她去廚房,“我去倒水,你幫我把碗洗一下,這事我一隻手真乾不了。”
“放著吧,我明天一起洗,”宋姿看他把水打到了浴桶裡,就上前幫忙了,“你這胳膊脫衣服不方便。”
結果她過去幫忙也沒把衣服脫下來,那半隻袖子就卡在他打繃帶的地方,宋姿怎麼小心翼翼都卡在了繃帶上,“你這衣服還要嗎?”
想不到其他的辦法,宋姿破罐子破摔地擦了下額頭上沁出來的汗珠,這衣服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應該是不要了吧?
“剪了吧,”宋姿還沒說要怎麼做,高青柏就猜到了她的想法,“這衣服也不能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