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兩人到底不熟悉,夏如茵不敢冒進,也不敢懈怠。思來想去,她決定給暗九送個禮物,一則對他的相助表達感激,試試能不能哄他開心。二則,她想借送禮之機,試探下暗九到底知不知道她有什麼遺願。
夏如茵發病當晚,便已經偷偷摸摸,將記載遺願的那頁紙毀屍滅跡。暗九隻看過一眼她的牛皮本,看的時間還很短,夏如茵懷疑他根本就沒看清。如果他壓根就不知道她有些什麼遺願,那阻攔她完成願望這話,也就無從談起!
夏如茵主意已定,挑上了遺願“做機關”。她之前說“學過一些”機關之術,是謙虛了,夏如茵這些年沒事便鑽研這個。她的爹爹是工部尚書,還曾讓老工匠來府中教過她。隻是囿於條件,一直是紙上談兵。現下離開夏府不必拘束,夏如茵覺得找人幫忙做點小東西,還是可行。
她翻了半宿自己的牛皮本,選定了要做什麼,又讓芳雪去找司房買材料。大約是暗九發過話,司房那邊很配合。次日材料到手,她又請來了太子府的老木匠,攤著圖紙,與他一番描述。這麼過了三日,小機關完工。夏如茵拿了個紅木盒子將它裝起,就等著暗九過來送他。
她沒等多久,這天上午,肖乾便沉著臉來了。夏如茵已經數日不曾與他說話,此時終於鼓起勇氣上前:“九爺,多謝你這些日的照顧,我想送你個禮物。”
肖乾本來目不斜視又準備去小榻上躺下,不料被堵住。他麵無表情看向夏如茵。女子獻寶將那紅木盒子打開,肖乾便見到了一隻極小的機關弩。
夏如茵小心打量肖乾神色:“這是我做的機關弩,”見肖乾沒有驟然大怒,夏如茵便猜測肖乾並不知她有什麼遺願,話立時順暢了:“可以藏於袖中,連發十隻弩針。我知道九爺定是能拿到軍中的弓.弩,可我這機關弩不一樣!你看它個頭小不占地方,正好可以給你做暗器防身。”
肖乾一時沒說話。夏如茵巴巴看他,肖乾這才拿起機關弩:“你這幾日,便是在忙這個?”
夏如茵應是:“九爺喜歡嗎?”
肖乾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摩挲著巴掌大的機關弩:“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夏如茵朝他笑:“因為九爺對我好,我想讓九爺彆生氣啊。”
她倒是毫不避諱,就這麼簡單直白說出來了。肖乾神色有些複雜,將機關弩放回盒中:“不必了,你自己留著吧。”
夏如茵有些哀怨。她覺得肖乾可太難哄了。以往蘭青或是她身旁之人生氣,都不需要送禮物,撒個嬌便好了。夏如茵舉著那木盒,朝肖乾懷裡輕輕推了推:“九爺,你都氣多少天了,彆再氣了。”她軟聲道:“便收了我禮物吧?”
她的動作輕緩,那木盒便順著她的力道,在肖乾胸前溫柔拱了拱。肖乾和緩了語氣:“我沒生氣。”
肖乾的確沒生氣。大約是重生回來的後遺症,他頭疼的毛病有提前發作的趨勢,雖還不至於像前世那般無法忍受負麵情緒,但遇到負麵情緒時,人總是不大痛快的。而他來找夏如茵時,都是很不痛快時。夏如茵病了一場,他的確發了脾氣,卻也隻是想著往後要將她管束好,讓她多活些時日,倒沒和夏如茵計較什麼。
而且說來,該計較的人難道不是她麼?時隔幾日,肖乾又有了心情和夏如茵說說話:“怎麼,我說要讓你爹爹陪葬,你不生氣?”
夏如茵仰著臉:“我知道你隻是擔心我身體,一時氣話罷了。可是九爺,你誤會了。”她認真和他解釋:“你說我在夏府不敢亂來,是怕發病惹爹娘操心,現下入了太子府,便無所顧忌,死了便也死了。不是這樣的。”
“我在夏府不敢提那些願望,是害怕給爹爹夫人添麻煩。如果我堅持要吃肉要出府,都會讓他們為難。現下來到太子府,我也並非無所顧忌,隻是想做些一直想做的事。至於死,我是真不想死呢。這個世界這麼好,我看得太少,還想再多看看。”
女子的目光柔軟,裡麵有對生的熱愛與渴望,也有對注定到來死亡的平和。肖乾忽覺十分諷刺。有人厭倦這個世界,卻未能解脫。有人眷戀這個世界,卻時日無多。
肖乾忽然抬手,開始卷袖子,露出了袖中藏著的一隻更小更精巧的機關弩。男人淡聲道:“不是不要你的禮物,隻是我已經有了。這種小機關弩工藝都失傳了,你既然做了出來,便自己留著。”
夏如茵十分意外:“九爺,太子殿下待你真好,給你配這般稀罕的武器。”他都有合適暗器了,夏如茵也不好強求,隻得收回了木盒。送禮沒送出去,夏如茵多少有些失落。肖乾見了,脫下手腕上手串:“這個,還你。”
數日時間,已經足夠肖乾確認,手串不是寶物,芝麻丸也隻是芝麻丸。真正有情緒屏蔽功能的,是夏如茵本人。這可真是最糟糕的情況,而更糟糕的是,這人還快要死了。肖乾這些日本來一直對此耿耿於懷,可此時此刻,卻能平和接受了:“過些日子,待殿下受傷康複,我請他找禦醫給你看看。”
夏如茵不料她的手串就這麼回來了,又聽暗九說要幫她請禦醫,激動又感動。她覺得定是自己送禮示好修複了兩人關係,隻覺這幾天沒有白忙活。如今暗九也不烏雲壓頂了,她也不擔心實現遺願被暗九發現了,夏如茵心情一時明媚。卻不料,暗九下一句話便是:“既然你身體好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去殿下那邊當會差吧。”
夏如茵呆了。這些天日子過得太舒服,她竟然忘了……她如今是太子殿下身旁伺候的侍女了!
夏如茵微微張著嘴,半響方問出句:“什、什麼時候?”
肖乾隨意道:“半個時辰後吧。”
夏如茵絞著衣擺,更緊張了:“我是去做什麼啊?”
“你難道還會做什麼?”肖乾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站他身後便行了,其他事情自有人做。”
夏如茵可憐兮兮問:“九爺,殿下真不怪罪我不懂規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