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肖乾再開口引領,夏如茵自己說出了那些長久壓在心底的話:
“我真的不能吃肉嗎?煮爛的肉粥總該好消化,為什麼你都不讓我喝?”
“我真的不能穿紗衣嗎?天氣這般熱,我也會因此受寒?”
“我真的不能畫妝嗎?胭脂水粉就那麼毒,我沾也不能沾?”
“我真的沒精力學習嗎?為什麼你寧願讓我看話本,寧願讓我玩機關,也不讓我學禮儀規矩琴棋書畫?”
屋外漸有風起,呼呼作響,雲層中傳來隱約轟鳴。夏如茵的聲音愈大,喘著氣質問:“我真的不能出外遊玩嗎?我真的不能出院子嗎?我便該了無生趣活著,確保我活得更長久嗎?就因為我身體不好,我就是個拖累嗎?所以我的心願委屈通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給你們添麻煩?所以我便該壓抑本心,便該處處受限,便該乖巧懂事,便該碰上了事都不計較?”
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夏如茵情緒激動喊了出來:“對不住夫人,今日我要計較一回!因為我真的不明白,如果你是為我好,為什麼會對我的意願不管不顧!我早該……我早該向你要個答案!”
可李瑾蓉已經給不了答案。世界定格了,李瑾蓉那慌張的神色凝固住,而後房屋轟塌,閃電自九重天砸下!李瑾蓉被那閃電擊中,炸成了一道白光!
世界驟然陷入了灰暗,隻餘夏如茵和他身後的肖乾。虛無之中,夏如茵猛然轉身,用力抱住了肖乾!她抱了他許久,仰頭朝他笑,眼眶卻是紅的:“九哥……是你召喚了雷公電母嗎?”
肖乾的聲音溫和:“對,是九哥做的。你家夫人,她值得天打雷劈。”
夏如茵便哭著笑了:“謝謝你,九哥……”
肖乾抬手去拭她的淚,夏如茵的身體卻漸漸觸摸不到了。少女的哭聲回蕩在灰暗的虛無中,而後一點點沉寂了下去。四周逐漸明亮,世界再度染上了色彩。
肖乾知道夏如茵滿足了,因為夢境再度轉換了。他回到了夏如茵的屋中。窗外是銀裝素裹的世界,牆角的梅花盛放著,於滿目雪白中,透出些許鮮豔的紅。
夏如茵倚坐在八仙椅中,看起來又長大了些,精致的五官愈發美得奪目。她整個人裹在藏青色的柔軟披風裡,出神望著窗外。有人推門進房,又是蘭青。她咋咋呼呼喊:“小姐!炭火都快熄了,為什麼不喊我?!”
蘭青忙碌將炭火燒旺了,又幫夏如茵緊了緊披風。然後她歎氣道:“茵茵,你還在等他嗎?”
肖乾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蘭青的後一句話證實了他的猜測:“李公子應是有事,不會再來了。”
肖乾隻覺一口惡氣堵在心口,狠狠捏緊了拳頭!所以,令夏如茵耿耿於懷的記憶裡,她想求得圓滿的夢中,竟然還有李和循的一席之地?
一口惡氣過後,便是陳年發酵了的醋。肖乾心頭泛酸想,她想要圓滿?這件事中,她能要什麼圓滿?難道她還希望李和循去而複返娶了她,兩人自此恩恩愛愛白首偕老嗎?!那他怎麼辦?!
這麼一想,肖乾心中的醋海更是翻了天!他大步上前,揪住夏如茵的披風領口,俯身惡狠狠逼視她:“你在想姓李的那個混賬?”
夏如茵柔順仰頭看他,神色有些驚訝:“九哥,你為什麼要說,”她頓了頓:“要說李公子是混賬?”
肖乾嘴角勾起,扯出了一個危險的笑:“我叫他混賬,都是抬舉他了。”他與她輕聲慢語:“你夫人值得天打雷劈,你那李公子值得生生世世打入畜生道,永不得為人。”
夏如茵便抿唇笑了。她的手自披風中探出,柔弱無骨搭在了肖乾的手腕上:“九哥,你好凶啊。李公子做了什麼壞事,你要讓他生生世世永不得為人啊?”
做了什麼?那可就罄竹難書了!想從我身旁搶走你,想娶你做平妻,發現你中毒卻拋下你逃跑,做了你一年的夫子,白白占了你那許多句表哥,比我先認識了你——哪一條都該判他永世不得為人!
肖乾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咬牙切齒道:“就憑在茵茵心中,那混賬竟也算得上執念——他就該死上千萬遍!”
肖乾又氣又酸,隻恨如今不是現實,他不好把夏如茵辦個天昏地暗。夏如茵卻還笑得出來:“李公子陪了我很久,教了我很多。他不告而彆,我自然是有些記掛的。”
她還真承認她有些記掛!肖乾垂著眼,深深呼吸,試圖平複情緒……沒成功。他將夏如茵整個拎起,甩在了床上!然後他欺身壓上,雙手掐住她的腰肢:“沒良心的……論起陪你久,教你多的,難道不是九哥嗎?”
夏如茵被他壓著,並不害怕。少女的神情無辜又單純:“可九哥是神仙啊,人神殊途,”她還委屈上了:“九哥又不喜歡我,不可能娶我——”
肖乾翻了天的醋海忽然有了片刻的平靜。理智浮出水麵,肖乾盯著身下的少女,終於意識到她似乎太過安定了。她這模樣,根本是不怕他會對她做些什麼,甚至是隱約在暗示期待著的。
所以……她隻是在拿李和循試探他嗎?就像曾經,她喜歡上了他,卻偏要故意說些惹人生氣的話,想試探他是不是也喜歡她。